思念,像一块磨石,深一下浅一下地磨蹭着她的心,让她痛,可她却不愿放下这份相守相望,那里面装满了她对良涛的深情,万缕情丝怎易断?
隔了一日,宫内有人传话,再点五十名仆役哑婢进宫伺奉,清儿自此告别了王府的生活,转道巍峨深宫。
带着惆怅,带着迷惘和忐忑,清儿收拾起她简单的物品,随着众人前往,队伍中,临出发前,有位少女在人群中辗转,直到找见清儿,一把把她抱住,这才知道,阿登也入选了。
阿登的出现,让原本情绪低落的清儿欢快了许多,在阿登的哀求下,两人可以同乘一车,于是两位少女忙不迭地比划上来。
“清儿,你的伤好了吗?”未待清儿比划,阿登已经靠了过来,掀起清儿的衣袖,看见伤痕,阿登立刻捂着嘴哭了起来。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缠你吹曲子,不会这样……”阿登哭得面纱都糊在了脸上。
“哪里?我不许你瞎说,是我自己跑慢了,怎么能怪你。”清儿连忙安慰阿登。
“还痛吗?”阿登眼泪汪汪地瞧着清儿的伤口,轻轻哈气,好像想吹走清儿身上所有的伤痛与疤痕。
放下袖子,清儿温和淡笑:“没事了,不疼,疤痕快会消的,别担心。”
九重宫阙缭绕着帝王家辉煌的霸气,随着门启门闭,在车上的奴婢们都秉住了呼吸,等待自己未知的命运。
按照宫人的要求,仆役和哑奴婢各自分开,延续了王府的大部分规矩,宫里的要求对大家而言并不陌生。
清竹很严谨,自己的家仆都安排继续贴身照顾主人,宫里原本留下服侍的,都做些不太贴身的活。
清儿依旧安排在陵菱的书房做事,阿登去了膳食房负责打理各位内宫主子的甜点。
虽然再次分开,但阿登依然是高兴的,一是又有机会遇见自己的小姐妹清儿和茶蜜儿,最重要的,入宫的月利钱比以前加了很多,家人的生活可以比以前更宽松一些,而且在忘缭,能入王宫为奴,那也是身为奴婢们的最大幸运。
清儿刚安置好自己的东西,就见阿茶亟亟地跑进她的屋里,拉起清儿就不肯放手。
“清儿妹妹,我好想你……”手里比划了一下,阿茶就眼眶泛红。
“听说你受了伤,急坏我了,你怎样啊?身子还好吗?”阿茶的泪珠滑出眼眶,心痛地看着清儿。
“没事了,基本都好了,只剩些疤痕而已。”清儿微笑着掀开袖子,雪白的手臂上,到处是触目惊心斑斑驳驳的伤痕。
阿茶瞧见,瞪大了眼睛,使劲跺脚,心痛得一直摇头:“怎么有如此狠毒的人,真是太坏了。”
陵菱宫里的近身伺婢都知道清儿被陵家二少欺凌的事,这时与清儿同屋的人三三俩俩聚拢过来,看见清儿的伤自是咂舌。
忘缭人性情大多豪爽直率,见清儿遭遇悲惨,个个都表现的特别气愤,虽然陵菱的伺婢不少是王府跟来的,但清儿并不认识,此刻,却像拧成一股绳似的同声同气。
众人对清儿热情有加,纷纷告知她宫里的规矩和该注意的事情,正说得起劲时,有宫人来传话:“菱妃召清儿姑娘前去凌波殿。”
阿茶赶忙替清儿整理好衣物面纱:“清儿,菱妃是个讲道理的人,你无须害怕,她和她兄弟不一样。”
点着头谢过阿茶和一班姐妹们,清儿随宫人来到了凌波殿,稍息菱妃便袅袅而至,清儿行过礼,被菱妃差人扶起。
清儿这才瞧见菱妃的容貌,果然艳丽娇美,圆圆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双唇不厚不薄,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蜜糖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散发着诱惑的光泽,身形高挑,乌黑的头发一半盘起一半撒落,纯金的装饰在秀发中盘绕,显得高贵而骄傲。
“你就是清儿?上前来给我好好看看吧。”菱妃的声音柔和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决断。
清儿缓步上前,再度施礼道福,这才站定了,等菱妃发话。
“听闻我家兄长将你请入王府,有所怠慢,让你受了惊吓,因而惊动了王,陵菱在此代兄长向您致歉。”菱妃笑着道歉,但清儿闻言虽不能语,却隐隐感觉到了菱妃有不满之意。
什么‘请’、‘怠慢’、‘致歉’,清儿心里明白,那毕竟是她的兄长,兄长再错,也是骨肉相连,而自己不过一介奴婢,如果不是清竹王出面,估计菱妃今日不可能再将自己留在身边并出言道歉。
低下头,轻轻地摇了摇,清儿并没有比划着什么感谢或其他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和想象中感激涕零不同,清儿的没有反应已经是最好的反应,菱妃眼神中一抹厉光划过,但旋即微笑下坐,款款地来到清儿身边。
“听说你聪慧勤劳,所以当日府上才选你来伺候我,现在看来所言非虚啊,果然很有气节。”
“伤得重不重?应该已经好了吧?我可听说江统领为了你的事专门出宫,还亲自把你送回王府。”
说话间,菱妃‘不经意’地走到清儿身后,扯起了清儿的衣袖,当然,清儿手臂上的伤痕顿教菱妃无语。
郁结之余,菱妃道:“能让我家兄长如此失德失态,想必你也非同一般,脱下面纱吧,让本妃看看,是何等姿色的奴婢。”
菱妃说话缓慢而平和,只是句句带刺,尤其是说到‘奴婢’二字时,故意将两字的音咬重,暗示清儿注意自己身份。
清儿本想拒绝菱妃要求,但见菱妃咬牙强调她的身份,知道菱妃绝不是好说话的主,唯有按菱妃要求摘下了面上的粉色纱巾,以真面目视人。
菱妃确实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这段时间来,寂寞折磨得她将近崩溃,他的夫,忘缭的王,新婚才一日至今未能再见。
不好的消息却像雨后的春笋疯长,二哥哥虏获了一个奴婢,因为不肯从他而受尽虐打,若是一般的奴婢也就罢了,谁知道却是原来王府中的哑婢,还是分派给自己的书房伺婢。
这事不但惊扰了王后,就连王也知道了,还责令追查,这要换平时就算了,如今王刚刚登基,觊觎王位和想挑剔诟病的不在少数,偏偏她那不争气的二哥哥还闯了这么大的祸事。
老王身体不佳,新王日日忧心,自己见不到王的面,无法替自己的夫分担任何事,此刻还出了这么个插曲,这让清竹如何看待自己。
父亲盛怒,请旨处死二哥哥,要是王心情不好,真应承了可怎么办?再不好,那二哥哥始终和自己骨肉相亲。
如今即使王不处死二哥哥,杀鸡给猴看的话,二哥哥不是不死也脱层皮吗?这林林种种的问题交错相缠,怎么能让她不心烦,虽然迁怒于一个小小奴婢说不过去,可自己心中的怒火真的很难平息。
清儿揭开面纱的那一刻,菱妃倒抽了一口冷气,面纱下面,是怎样的一张脸?这就是男人们说的绝色吗?
虽为奴婢没有任何养护,可她的皮肤依然细腻柔滑,黛眉入鬓,杏眼大而清澈,细巧的鼻梁,粉红的双唇,嘴角微翘,就让人觉得她巧笑倩兮。
细看之下,她身姿娇巧玲珑,好像待开的蓓啊蕾盈盈欲滴,哪个男人看了,不想让她成为自己的所有呢?都想将她保护起来深深呵护吧?
她的肤色和忘缭女子不同,神态也有异常,是从哪个国度来的?对了,她和江统领的肤色很像,难道她也是翼国女子?
这么说她不是在忘缭征的奴婢,而是……他从翼国专程带回来的吧?为什么将她带回来,难道他和别的男人一样?对她动了心?
尽管忘缭人豪爽,可天下女子大抵如此,当自己真的遇见了自己动心深爱的人,会希望他的眼里只看到自己的身影吧。
陵菱一向聪明,此刻也不免心升妒忌,那酸酸的东西在她心上碰撞膨胀,让她气得恨不能将清儿丢出自己的宫苑。
咬着牙掩饰自己的情绪,越看清儿的容貌越来气:“把面纱戴上!”
“你回去听候差遣吧,如果你恪守本分,本妃会好好待你的。”淡淡地瞟了清儿一眼,菱妃先行拂袖而去。
深深地吐了口气,清儿戴好面纱,长叹一声离开了凌波殿,转道回住处,一群小姐妹们立刻围住了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清儿旦笑不语,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三缄其口,大家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聊着聊着也就散了。
午后,管事宫人送来了新的衣裳,并传了清儿去专管奴婢们生病医治的地方上药,看来虽然人在深宫,她的存在并不虚无,有人始终在关注照顾着她。
随着管事宫人所有新进王宫的奴婢重新由专人带着,学习规矩礼仪和各种须知的事务。
清儿好像回到了初入王府的时光,日子过得飞快,这天刚学习完,清儿便由管事宫人带着离开后宫深院,走了好长一段路,管事的宫人停了下来,让清儿自己顺路直走,自己在原地等候。
清儿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顺地按管事的话,向前走了一段,远远就看见全身铠甲的武夫威风凛凛地站在宫门边。
武夫显然已经看见清儿,见她走近,竟然显出了几分局促:“清儿姑娘……你来了。”
给武夫深深行了个礼,清儿打心眼里感谢眼前人,如果没有他,那日在胖男人府上,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灾祸。
本能地扶了清儿一把,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些逾越界限,武夫更是不好意思,这位皇宫御军统领,这时竟然有些小小的脸红。
“清儿姑娘,无须多礼,我是粗人……”原本出身书香世家的武夫,此时发现自己词穷,窘迫万分。
“谢谢您。”清儿比划,“若当日没有您出手相救,清儿还不知道此身何处。”
似是没完全看明白清儿的手语,武夫的深情有点茫然,看了一下四周环境,清儿笑了笑,在路边拾起一支长长的树枝,在花圃边的地上写下了自己感激。
“姑娘客气了,我是奉命行事,不值得道谢。今日来就想问问姑娘,伤势好得如何。”
“已无大碍,谢谢您。”清儿见武夫不能全看懂自己的手语,干脆继续在地上写字。
从袖子里掏出准备好的创伤药,武夫温和地看着清儿抬手递给她:“这里有些药膏,我们这些粗人容易受伤,因此常年配制在身边带着,你试用用吧。”
清儿羞怯地摇头想要拒绝,倒是武夫急了,向清儿走近一步便把药膏塞进她手里:“姑娘家有哪个不爱美丽?这药膏对伤痕医治极好,你就拿去用吧,我那里还有很多呢,你无须客套。”
接过武夫的药膏,清儿诚心感激地写下‘谢谢’二字,武夫失笑:“你见我片刻不到,说了很多谢谢啦。”
“我尚有公务,咱们改日再叙,你自己保重,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武夫说着准备与清儿道别。
清儿想到什么似的向武夫挥了挥手,在地下写道:“大人日后唤小女名字吧,就叫‘清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