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空闪耀。空气中多了些凉风,使得这暑月之夜不甚闷热。斛律府内热闹非凡,充满了欢声笑语,只因一个新生命的到来。<br> 郑君与高长恭携礼而至,一到斛律府便被小厮迎到了府中。<br> 二人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顿时只觉心神愉快,一切烦心之事都被抛之脑后。<br> 那名小厮将郑君与长恭带到一间主卧之中。这间卧室此时挤满了人,喧闹的声音中杂糅着小孩稚嫩的笑声,及婴孩的懵懂啼笑声。<br> “老爷,夫人,高家公子来了。”那名家仆挤入人群,对主人说道。未几,现场便安静了不少。几人让出了条道,一个身强体壮,浑身带着正气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郑君透过他,看到了卧床之上,一个素面女子正抱着一名女婴,面容慈祥地看着他们。<br> “斛律叔叔!”高长恭向朝着自己走来的那名男子颌首为礼,郑君见状,也连忙回过神来,朝男子低头问好。<br> 斛律光严肃地瞥了一眼郑君,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却是面无表情,接着便搭着高长恭的肩膀朝卧床上的夫人走去将她一人留在了远处。<br> 郑君心中咯嗒了一下,有些失落,她察觉高长恭口中的斛律叔叔似乎不太喜欢自己。<br> “长恭,你来啦!”半躺在榻上的素面夫人温和慈祥,或是因为刚刚生产,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却充满了欢喜之气。<br> 高长恭冰冷的脸上温和了不少,他朝女子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师母,恭儿与郑君来看您了!”<br> 接着,他不露声色地回身走到郑君的身旁,用温暖的大手牵起郑君,朝床榻走去。<br> 斛律光看着郑高二人紧牵着的手,眉间有些变色,一身不吭。<br> 郑君喜滋滋地看着自己被高长恭牵住的手,顿时觉得失落之感消失殆尽,完全被欢乐之情取代,这是长恭第一次牵她的手。<br> 郑君神愣愣地走到了床前,想起自己手中还提着礼品,连忙说道:“这是长恭亲自替夫人挑选的补品,希望夫人能够早日恢复,永远健康。”<br> 郑君的话让斛律夫人大喜,她招呼下人接过礼品。然后满意地看着郑君,满带微笑。<br> 郑君的注意力转移到夫人怀中的女婴身上,只见那孩子小小的脑袋直直地往外探着,白嫩的小手不停晃动,看着郑君咯咯直笑。<br> “妹妹好可爱呀,夫人,她取名了吗?”郑君用一个手指个勾上女婴的小手,一边问着,一边逗着小孩。<br> 这时,立于床榻旁的一位八岁左右的女孩抢声答道:“我叫斛律平,妹妹叫做斛律安,爹娘说,希望我们能够平平安安。”<br> “是嘛!”郑君开心地摸了摸斛律平的小脸,脸上的笑容一刻也未消失。此时的她已然沉浸在逗孩玩乐的喜悦之中,完全忽略了身旁高长恭眼中的温柔,以及斛律光严厉的目光。<br> “长恭,斛律叔叔有些话想和你谈谈,你我借一步说话。”斛律光说罢,便率先提脚离开了主卧。高长恭留恋地看了眼郑君便尾随了上前。<br> 在另外一间会堂之上,斛律光坐于主席,而高长恭则立于旁侧,二人看起来便如一对寻常父子一般。<br> 斛律光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长恭,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性子没有人比我更懂。平日习武练剑,没有人比你更为勤恳,每次受伤,你也只会默默忍受,永远不会说出。”<br> 高长恭听此,淡淡地说:“身为高家人,子凭母贵,长恭出生卑贱,可偏偏心性高,不甘平庸,自是要比常人多付出些努力。”<br> “那日家宴之上,陛下为你赐婚之意你我心知肚明,这场参杂政治斗争的婚约注定阴谋重重,你也能忍?”<br> 高长恭垂下了眼眸:“我别无选择。”<br> 斛律光突然蹙眉,他目光凝重地注视着高长恭,语气严厉且又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你切要小心那个郑君。陛下看似看重她的父亲,但我心中明白必然不止那么简单;况且,当日你父亲遇阻,郑大人是唯一一个幸存之人,你们两人在一起,日后恐怕会生是非啊!”<br> “我也曾对郑君怀有疑心,但渐渐相处下来,我发现她心无城府,天真浪漫。而且,我能看得出,当日东陌堂之事,郑君并不知晓。”高长恭毫不犹豫地替郑君解释道。<br> “哎。”斛律光看了眼急忙解释的高长恭,却深深地叹了口气,“也罢。你一向谨慎,相信定然不会冒然相信他人的只言片语而让自己陷于困境。为师的警醒,你记住就行!”<br> “谢谢斛律叔叔,长恭受教了!”高长恭深深地朝斛律光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br> 斛律光看着长恭离去的背影,思绪万千,但这一切也仅仅放在心中,毕竟,‘经验’就是要从经得验,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br> 高长恭径直回到了主卧之中,他才刚刚踏进房门,便见到了这样一番景象。<br> 郑君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吱吱啼叫的婴孩,笑脸明媚地逗着她,而斛律夫人则慈祥地坐于床头,不时摸摸婴孩的脑袋。两人不时对视一番,其中的乐趣仅有她们二人能懂。<br> 高长恭迈开长腿朝她们走去。郑君注意到他的到来,开心地朝他看去,口中还不忘说道:“长恭你看,小安安多可爱啊!”<br> 高长恭走到郑君身旁,低头看了看她怀中的斛律安,紧蹙着的眉头不禁松了一些。<br> 他抬头看向有些憔悴的斛律夫人,关心地说道:“师母着实憔悴了不少,日后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我与郑君还要回将军府。”<br> 郑君听到此言,依依不舍地将斛律安轻轻地送回斛律夫人的怀中,又关切地看了她几眼,这才尾随长恭离开。<br> 深长的小巷之中,微弱的月光照耀着,这里寂寥无人,静得恍若能够听到自己的脚步声。<br> 郑君嘟着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一身不吭,与平日里喋喋不休的她判若两人。<br> 高长恭看了看与自己齐肩而走的郑君,启唇打破宁静:“怎么了?不说话?”<br> “我只是在想,斛律将军似乎不太喜欢我!”郑君回想着在斛律府中,斛律光见到她的那个眼神。<br> “但是,夫人很喜欢你,不是吗?”高长恭安慰着郑君。<br> 话虽如此,但郑君依旧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她也说不上来。<br> 她本不想多问,但心中实在疑惑,便又稀里啪啦地问了一大堆问题:“是不是因为我话太多,吃饭太大声,走路步伐太大……”<br> 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大手牵住了郑君。郑君难以置信地往下看去,只见高长恭紧紧地牵着自己的手。她猛地抬头,发现眼前的男子眸中满是柔情,有着摄人心魂的魅力,郑君一下子看呆了。<br> 四目相对,她沉浸在那份温柔之中,难以自拔,又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耳边泛起了热意。<br> “你很好。不要任何改变,只要永远像现在这般。”<br> 浪漫的情话让郑君更像是着了魔一般,她双眼放着光,呆呆地看着高长恭,只觉此刻恍然如梦。<br> “我……”郑君支支吾吾,语无伦次。<br>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高长恭突然拽住郑君的手臂,拉着她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br> 二人直径到了西巷尾街才停了下来。他们站在一座简陋的小屋门前,郑君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单独的民房,孤零零地矗立在此,简单的石瓦构造,破旧的木制大门。郑君不解地看向高长恭。而长恭一字不说,只是默默地打开了门,带着郑君跨了进去。<br> 才刚进门,郑君被觉一阵凉意传来,这里潮湿阴暗,但在这炎热的夏季却最是凉爽,只是住久了,也容易得病吧。<br> 高长恭熟悉地走到墙角,将烛台上的烛芯点燃,一道昏暗的烛光使长恭的俊庞清晰地出现在了郑君面前。<br> 郑君有些害怕地握住高长恭的手臂,担忧地问道:“这里是哪里?”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她一直都是锦衣玉食,确实从未踏足这样简陋的地方。<br> 高长恭拍了拍郑君的手臂,轻声说道:“别怕,我带你见一个人。”<br> “恭儿,是你吗?”长恭话音刚毕,便有一道虚弱的女音响起。郑君这才发现,原来屋内有人。<br> “娘亲。”高长恭高声应了一句,然后便开心地拉着郑君进了内室。郑君惊讶地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男子,不仅因为长恭带她来见他的娘亲,更是因为她从未在长恭的脸上见过如此明媚干净的笑容。<br> 二人进了主室,一股草药的清香便扑鼻而来。郑君看了看四周,只见这间卧室也是极其简陋,一床、一桌、一椅而已。桌上摆放着各种煎药用的药壶;床榻之上,一个身穿布衣的年轻女子侧身躺着。女子五官精致绝艳,但惨白的脸却如纸一般,一道狰狞可怕的刀疤将那绝世的面容隐藏。郑君看得出,在她的眸中有着无尽的忧伤。<br> “姑娘,吓到你了吧!”女子声音沙哑地说道。然后用一只手掌遮住自己脸上如爬虫一般的伤疤。<br> 郑君确实是被吓了一跳,但那只是瞬间。她在女子的床头轻轻地坐下,双手慢慢地覆上女子的另外一只手,她心疼地摇了摇头,说道:“夫人很美,您的眼中有着母亲的慈爱,就像一颗暖阳,能够温暖儿女的心。”<br> “呵呵呵。”女子突然笑了,将覆于面颊的手拿下,然后对立于一旁的高长恭说道:“恭儿,这就是你所说的君儿吧,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孩。”<br> 高长恭也在女子的床头坐下,一手搭着郑君,一手牵着母亲,笑道:“您不是一直想见她吗,今天恭儿带她来了。”<br> “好,真好!”女子满意地笑了笑,但下一秒便又咳了起来。<br> 郑君连忙替她捋捋心口,而高长恭则立刻去拿熬好的药。二人服侍着病重的女子,此情此景,似乎仅仅是普通的一家三口的生活写照,只是他们不知,在这其中埋藏着多少怨恨与纠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