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莹元和三十七年冬。
白雪覆盖着整个院落,夜晚的薄凉雾气依旧时隐时现,灵堂中央跪着一个约莫十三岁左右的小女孩,紧咬着嘴唇,那咬着的嘴唇似要流下鲜血一般,可是小女孩却依旧没有流下一滴泪水,只是倔强的拿眼睛瞪着一边的中年男子,眼睛里所迸发出来的恨意如果可以杀死人的话,估计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早就死了不止一万次了。
“轩然,以后你就随你大姐二姐一起,在淑媛阁里学些诗书礼仪和女红吧。”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在一边响起。
“父王好意轩然心领了,只是淑媛阁是高贵的大小姐和二小姐的专属之地,轩然这等卑贱之人还是不要去践踏那高贵之所了。”小女孩不卑不亢的说道,犹记得五年前,自己贪玩,走到了淑媛阁,却被大小姐和她的的丫头骂了出来,说淑媛阁是高贵之处,自己卑贱的身份会践踏了高贵之处。
“轩然,你……”中年男子气愤的指着小女孩说道,“本王给你面子,你别跟你娘亲一样不识抬举!”
“哎哟,王爷,莫为这不识好歹的丫头生气了,咱们走吧,您看这儿,又丑又脏,还刚刚死过人的,别在这儿沾染了死人的晦气。”一边浓妆艳抹的女子厌恶的说道,还不时的用手中的绢子在鼻子前挥着,生怕一不小心就嗅到了屋子里气味。
“也好,本王还有许多公务尚未处理,王妃的葬礼你就看着处理吧。”中年男子拍着女子的手说道。
“妾身定当为王爷分忧解难。”女子笑眯眯的携着中年男子离去,临走时,不忘狠狠的挖了轩然一眼。
中年男子,便是我的父亲,宣西王,而刚刚的女子,便是大小姐的母亲沧柚芝。
夜幕降临,本就破陋不堪的房子愈加的冷清了起来,不知道堂堂的宣西王妃的死,会有多少人关注的起来呢?外公会知道吗,舅舅会知道吗,还有那个母仪天下的姨娘会知道吗?
次日清早,我便被奶娘带到了大堂,见一家人都胆战心惊的跪了一地,方才是知道,原来昨天晚上正值中年的皇上驾崩了,所有皇亲国戚今天要赶去皇宫参加皇帝的祭奠仪式。
也好,我死了娘亲,而天下,便死了君主。这,很公平,不是么?
大小姐和二小姐一脸的沉闷,她们都还在等着宣西王拿主意呢,而我,却打算离开这里,回去收拾一番,进宫参加死去的皇帝的祭奠仪式。因为这是一直以来沿袭的礼仪,皇帝驾崩,所有的皇亲国戚均要在皇宫守孝,嫡亲子女六个月,而庶出的只要满一个月便要离开皇宫。
看着大小姐和二小姐跟她们的母亲依依分别的样子,我很庆幸,因为我的娘亲死了,我不用和她们一样惺惺作态的去流流不下来的泪水。
“小小姐……”奶娘满眼心疼的看着我。
“郡主,皇宫里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啊?”馨儿毕竟还是个跟我一般大的孩子,果然,是对什么都好奇得很。
“馨儿,进宫以后不许乱说话,知道吗?小心给郡主惹麻烦。”奶娘又嘱咐了馨儿一遍。我清楚的记得这是奶娘今早第八次告诫馨儿了。
看着前面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马车启动以后,我们坐好了,也要离开了,我没有多过多的留恋,因为这里已经不再有值得我留恋的人了,那么,我为什么还要留恋呢?娘亲,看到这一幕,你会高兴的,是吗?因为我终于离开了这个我讨厌了十二年的地方了。
马车马不停蹄的赶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了,守城门的侍卫对我们进行了一番盘查,确定我们并没有私自携带凶器进宫,方才对我们一一施礼,让一边等着的内侍监带领我们进宫。
“吱呀”一声,那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了,我们从侧门边上换了一乘小巧精致的软轿,由六个年轻的内侍监抬着,迤逸然的向朝堂方向走着,路边不时有梳着光滑漂亮头髻的宫娥和内侍匆匆的小心翼翼的从我们轿边走过,他们低眉顺眼的,仿佛多抬一下头,就是犯了大不赦的罪行一样。
内侍带我们到了亲王暂居的院落,安排好了我们的食宿,便吩咐我们早些歇下,明早还要朝堂议事,留下丫鬟,内侍们便离开了。初来乍到,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而惹出什么差错,于是便早早的睡下了。
次日清早,便有宫女过来服侍我们换装打扮,由于我还没有及笄,便依然给我梳着垂角髻,戴上了耳坠子,就匆匆的带着我去见宣西王,说是要去朝堂觐见。
“宣西王到!轩然郡主及其姊妹到!”内侍扯着嗓子高声报着。立即有宫娥上前来为我们披上纯白色的孝衣,因为我是嫡出,所以也就只有我有资格跟宣西王一起走进大殿,纵然是宣西王再喜欢大小姐和二小姐,可是依然无法让所有的大莹王朝的官员看到他心肝宝贝一样的女儿,不是么?
“给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请安!”宣西王弯了弯腰算是见礼。
“轩然恭请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圣安。”我依照母亲生前教我的礼数,跪了下来,完完整整的行了一个大礼。
“王爷和郡主不必客气,郡主年幼,不适久站,来人呐,给轩然郡主赐座!”皇后娘娘一脸无处可藏的悲伤,但在看到我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怜悯,于是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威仪的对着身边的宫娥说道。
“谢皇后娘娘好意,轩然心领了,还是请宣西王入座吧!”一声“宣西王”叫得恰到好处,刚好够得着所有在场的人员都能够听得到,看见所有的人眼中尽是一抹嘲讽的味道,我的心里笑开了花,宣西王啊,没想到吧?
“宣西王,轩然请你入座,这也是本宫的意思,难道你竟连本宫的懿旨也要违抗吗?”皇后娘娘的脸上似有愠色。
宣西王不得不狠狠的瞪着我,一如那日我狠狠瞪着他一般,你那样待我和我娘,难不成还指望我去奉承你吗?
突然,以为老者从最前面的官员里走了出来,对着皇后娘娘和太子行了一个礼,铿锵有力的说道:“启奏皇后娘娘和和太子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先帝驾崩,臣以为先让太子继承大统,不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请太子殿下继承大统,接手大莹江山!”所有官员一起跪下不约而同的说道,气势磅礴,坚不可摧。
“各位爱卿请起,继承大统一事本宫自会尽快交由太子处理,只是太子年幼,还请各位大人能够好好辅佐一番,不知各位大人意下如何?”皇后娘娘一脸的笑意,轻轻抬手示意各位官员起身说话,说话期间一脸的温婉,仿佛只是寻常人家当家作主的妇人,而并非是主宰天下的一国之母。
“臣等定当尽心尽力辅佐太子。”所有的官员又是一拜。
“太子,还不快谢过各位大人的辅佐之恩?”皇后娘娘对着身边的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说道。
“轩璃定当不负各位所托,尽心尽力为我大莹操劳。”坐在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带着珠玉冠的少年男子掷地有声的说道。
宣西王站了起来,冷哼一声,说道:“先帝尸骨未寒,各位不先行商量先帝之事,却以区区乳臭未干的小子为先,反而先说起了继承大统之事?”
“不知宣西王所谓何意?国不可一日无君,难道王爷不懂吗?”又一位老者说道。
“本王学识浅陋,不如南宫丞相考虑的周到妥当,还请丞相莫要笑话。”宣西王冷笑着对南宫丞相说道。
噢,南宫丞相,也就是我的外公,皇后娘娘的父亲,三朝元老,先帝指定的太子太傅,那个权倾朝野但依旧忠心耿耿正直清廉的为大莹人民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
又有一位老者上前,做了一揖,说道:“宣西王,南宫丞相所言极是,还请王爷能够跟朝堂上下同心协力辅助太子殿下,臣等也不负先帝所托。”
“谢相乃是说本王无意辅助太子吗?”宣西王冷冷的眯起了眼睛,只有我知道当宣西王眯起眼睛的时候,就是他恨一个人的时候。
“微臣不敢。”谢相恭敬的说道。
“先帝刚刚大去,你们竟敢如此在朝堂这般,尔等置先帝威仪于何处?”皇后大怒,那浑然天成的皇家威严顿时压住了一切争执。这,就是我的姨娘,本朝唯一的皇后娘娘,大莹朝的皇后传奇。
终于在一片支持声中,太子顺利登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宣西王不满太子,甚至在先帝下葬的时候对太子所行的礼也置若罔闻,竟是当众拂了太子之意,令太子当众难看之极。
一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也就是说我们就要离开了,所有的亲王都要按祖宗的制度回到自己的封地去了,而我们,也不例外。
“母后,儿臣有个不情之情,还望母后和宣西王成全!”我们正要拜别太后离京,一位小帝姬突然说道。
太后娘娘满脸疼爱的摸着小帝姬的头,宠溺的问道:“蔓儿乖,有什么请求就说出来吧,母后定当满足你的要求的,对吧,宣西王?”太后在问宣西王的时候抬眼看了他一下,但并不征求他的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