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过山口,已经见到费诚在路边孤单地走着,步子依旧不缓不急。齐齐恍惚想起刚刚费诚痛苦的模样,心想为什么他会那么伤心,应该不止是他爸爸祭日的缘故。刚才匪夷所思的一幕让齐齐难以忘却,她不知道费诚和他家人之间究竟有怎样的矛盾,竟至于让亲人互不相认?齐齐打开窗玻璃,招呼费诚上车,却听他冷淡地答一句: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你没疯吧,这里离市区有十几公里路!”
费诚像是下不了台阶,倔强地不理她。齐齐笑他孩子气,又苦无办法,只好让的哥在后面慢慢跟着。
的哥欲哭无泪,叫冤道:小姐,你这么耗着,表上又不走字,会耽误我生意的。
“好了,好了,这趟不打表,按时间算,这总成吧,我倒要看看这家伙能倔到什么时候。”
一人一车在公路上耗了近两个小时,直到下午四点,齐齐已经快在车里睡熟,忽然听的哥叫她。
“什么事?”
“那小伙子已经走了,刚才拦了辆车。”
“那还等什么,快赶上去,别让他跑了!”
黄昏时候回到东莞一条街,费诚快步走着,想躲避这蒸笼似的繁闹。刚到店门口就被齐齐赶上,齐齐正要发作,忽然听有人叫费诚名字,是个年轻女人,年纪比两人略大,气息成熟,显得温柔而美丽。费诚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低声道:嫂子好。
“小诚好,你还是跟我这么客气,我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这里,听说你开了店,我很惊讶。”
费诚有些难堪地微笑,也不回话。
“这位是你朋友?”
“嗯,算是吧。”
齐齐听得气愤,真想转身就走,可别人和她打招呼,她只好回礼说:姐姐好,我叫齐齐。
她见费诚嫂子气质优雅,不禁有些自惭。一会儿听她对费诚说:妈和费洋今天去看爸爸了,你知道吗?
“嗯。”
“你遇见他们了?”
费诚面无表情地点头。
费诚嫂子顿了顿,表示不再谈这个,她转而笑说: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缺钱吗?
“不,不缺,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操心。”
“你自己开店也好,总要有一天自食其力——可是别累着,你身体又差。家里电话,还有我和你哥的手机都换了,这是新号码,你记着。”
费诚请她进去坐,她说不早了要走,临走时特地要了齐齐的手机号码,并神秘地微笑。齐齐当然晓得这是什么意思,有些无奈,又和费诚搭讪道:你嫂子人挺好嘛。
费诚一言不发,呆立一阵,便开店门进去了。
隔天下午,齐齐就接到费诚嫂子的电话,约她去学校附近的自助餐厅。齐齐料到有此一日,还特意打扮一番。双方前一天刚见过面,相互间印象还好,尽管有事要谈,但关于女性一切化妆、穿着等事项还是先聊一阵,齐齐这方面不后于人,更精通人情世故,倒和对手打了个旗鼓相当。费诚嫂子笑请她不要叫姐姐,自己名字叫袁艺。
“齐齐,大学时候的我和你很像,你知道吗?”
“不会吧,你这么成熟,和我哪点像了?”
袁艺一笑:是他哥哥和他的家庭改变了我,我有时也难以相信——呵呵,知道他是谁吧。
齐齐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正要问你,他们一家究竟怎么回事啊?
“嗯——你先说你和小诚是什么关系?我看你也不是扭捏的人。”
“我是喜欢他,可他不见得。”
“他这段时间有过女朋友吗?”
“不清楚——没有吧。”
袁艺轻点头表示不出意外。
齐齐轻声道:我看得出他因为某些事情而有负罪感,所以对什么事情都很消极——包括对我,以前我一直觉得他很神秘,为什么他总是一副见不得阳光的隐晦样子,好像人生没有意义,他是死囚徒在等待最后行刑——直到昨天,我才有些懂了,是跟他的家庭有关系。
袁艺想不到齐齐想得这么深,她试探道:也许我该提醒你,你是喜欢费诚还是可怜他?别把自己的母性和爱情混淆了,这样对谁都不好,对吗?
“呵,这我当然懂。”齐齐有些欲言又止,她不能无赖似地和眼前的人打听什么,只盼她肯赐教。
袁艺在想着什么,手里搅动着果汁。
“你应该知道的不多,他不会告诉你的。”
“嗯,他当然不会。”
袁艺笑道:关于这些事,我知道一些,但也不能告诉你,说到底在这件事上我是个外人,他哥哥费洋也一定瞒着我什么,你能理解吗?
齐齐难以掩盖失望,听袁艺善意地劝道:“也许你以后有机会知道——也有权利知道,”说到这里摊摊手笑“你懂的。”
短暂的沉默,袁艺从包里拿出张存折递给齐齐。
“这是——”
“帮我交给他,密码是他生日。”
“可是——他不会要的。”
“你就跟他说这钱是我两个月的工资,不多,也瞒着他哥哥,如果他耍脾气不要就到家里来还,可是到家里就会碰到费洋,这样费洋知道这事就会和我吵——请他体谅嫂子。”
齐齐点头答应,把存折收了。
袁艺见时间不早,要赶回家,她说以后会联系,并嘱咐道:“小诚一个人很孤单,很不容易——祝你好运。”说罢,如释重负地笑。
齐齐心里想费诚嫂子对他很好,是不是因为——她毕竟是外人。
从餐厅出来,齐齐立即去了费诚店里。尽管只一天不见,齐齐却害怕见到他,因为一个人伤痕累累却又故作若无其事,这对旁观者反而残忍。昨天的经历恍如隔世,而主人公却仿佛只沉睡一天,眼神里带有迷离,对齐齐微笑。
齐齐把存折递给他时,其反应在意料之中。
“你把我当什么人?为什么要别人的钱,谁给你权利这么做的,你知不知道他们过得也不好——”
这是齐齐自认识费诚以来见他第二次失态,偏偏昨天是第一次。她想这是头睡狮子,一旦发起火来会把梦里的脾气都一起宣泄。
“停,停,打住——你别冲我发火,这没用,有本事上你嫂子家去。”
费诚一瞪眼,抢过存折就往外走。
齐齐被气得头都晕了,忍不住破口大骂:好,你去!小兔崽子,嘴上一点亏都不肯吃,你有委屈难道就这辈子不食人间烟火吗!我告诉你,这钱是你嫂子瞒着你哥给你的,你现在去还就是害了别人,是害人!臭小子,要你体谅别人真是想都别想!你整个一白眼狼!
齐齐没注意到她整整一大段话其实收效甚微,费诚只当放屁,惟独最后三个字让费诚眼睛瞬间潮红,几乎发狂。他没做停留,依旧夺门而出。齐齐气喘稍定,还真怕他犯倔,不禁后悔自己暴躁,如果费诚真去还钱,那是自己对不起袁艺了。
天已擦黑,齐齐一个人在店里闷坐,又心想费诚不是自私的人,既然给他说明袁艺的难处,他该不会让嫂子为难——那他出去只是赌气了?齐齐忽然想到今天是星期六,便给七婶打了电话,得知“费诚这小子近来勤奋,点都没到就早早来上班了,他不会想我给他加工资吧。”齐齐不禁失笑,又小声低喃:自己跑去上班,那店里还不是我看着,真会找借口。
齐齐自己回宿舍躺了会儿,心里按不下疑问,便打给屁稿儿,约好在刘不仁那里见面。
上次的暴力抗法事件到底怎样处理谁也不知道,大家只是仍看见刘不仁半死不活地做着生意,话更少了点,有人取笑说“老刘进趟拘留所,手艺见长啊。”邻居们贫嘴贱舌,看到他那张粉红摇椅,便笑问交了多少罚款赎出来的。每在这时,刘不仁会翻翻白眼,不过在他被炭火烤的通红的汗湿的脸上却不那么明显。
屁稿儿一见面就嚷嚷着吃早点,假惺惺道:我可刚睡醒正要开工的,你把我叫出来,没正事儿这顿就你请。
齐齐双手环着脑袋发呆,等屁稿儿唠叨完的才说:你知道我这两天看见什么?
“什么?”
齐齐费力地把所见所闻详细说一遍,问:听明白了吗?
“啊?哟——”屁稿儿险些被烤串扎破嘴,捂嘴道:这么复杂,怎么可能明白?不明白。
齐齐一拍桌子,发狠道:你再装!
屁稿儿被吓得咬住下唇,龇牙劝道:我的姑奶奶,你就消停点儿,这儿不是你们学生会办公室,乱拍什么桌子,得照顾人家老刘面子。
“那你说。”
“说什么?”
“我就知道你上次没说实话,这次再蒙我我把你押这儿抵账,身上没带钱是吧?你是不是小说写多了,喜欢反串,真拿自己当女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