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挣扎着爬起来,扶着我进了我的卧室。
打开灯,我们检查了一下身体,所幸我们俩人身上都只是些皮外伤。我爸拿出药酒和纱布,简单包扎了一下。
包扎完,大约是五点钟,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兴许是太疲倦了,我和我爸直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
“靖平,康靖,快醒醒!”
一阵急切的呼喊声,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我睁开眼,李大嘴、桑老三和桑胖子就出现我的眼前。
原来是李大嘴和桑老三来我家拜年了!
我们那里风俗是大年初一在本家拜年,可惜,靖姓在村里就我家一户,所以每年过年就去拜拜几户关系比较好的。
按理来说,我爷爷去世后,家里没有长辈,拜年这种事儿李大嘴和桑老三这种辈分的就不用来了,可是他们却想来问问我爸请先生的事儿,于是两个老头儿就带着桑胖子来我家拜年。
我和我爸本来打算守岁,就没关大门儿,来拜年三人轻易进了我家堂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桌椅板凳碎了一地,瓜果贡品也是撒得满地都是,整间屋子里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完好的。最让他们担心的是,地上还有不少血迹。
发现我爸和我俩人在我屋里睡觉,他们才松了一口气,赶忙把我们叫醒。
我爸对李大嘴和桑老三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大致说了一遍,但没有提我爷爷的事儿。
毕竟我爷爷不复为人,说出来怕两个老头抵触。
俩老头听了之后面面相觑,说我爷俩命大,谁谁家昨夜就死人了……
当时我由于失了很多眉心血,没啥精神,一个劲儿犯困,也没听清楚俩老头儿说的是谁家。
当我想躺下睡觉的时候,桑胖子偏偏凑过来搅和我,弄的我一时间睡不着。这家伙听我爸说我昨晚打鬼很英勇,就一个劲儿扯着我问东问西,他对这种事儿显得特别感兴趣。
我被他吵得睡不着,干脆坐在床上对着他吹牛,把晚上的情况添油加醋地吹嘘了一遍,这小子被我忽悠地两眼发直。其实我在心里暗自侥幸,尼玛,幸好晚上处理伤口的时候把尿湿的裤子给换了,不然让桑胖子知道,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我万万没想到桑胖子好奇心那么重,那天对他那阵吹嘘,为我俩以后的遭遇埋下了祸根。
由于堂屋实在是太乱,我爸开始打扫堂屋,也不管大年初一不打扫的规矩了,李大嘴和桑老三没回家,帮着我爸收拾。
而我则躺在床上睡着了——不是哥们儿懒,让长辈们收拾,自己却睡觉,实在是我根本就扛不住那困意。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是被车的声音给吵醒的。
我揉了揉眼,从窗子里看了看,我家院子里来了一辆黑色轿车。
车上下来两个人,年轻一点儿的那个大约三十五六岁,短发,穿着件夹克,下车后始终露着笑脸;年长的那位五十岁左右的模样,留着小平头,居然身穿一套笔直的中山装,脚蹬一双黑色大头皮鞋。
看着这两个人的穿着,我都替他们感觉冷,在寒冬里居然敢这么穿,比起我来,他们才是真正的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我爸他们几个把二人请进堂屋时,我也从卧室出来,简单打了声招呼。
屋里桌椅板凳昨晚都坏了,大家坐的是我家备用的几个小马扎,二人也不嫌弃。
那个年轻点儿的是个自来熟,据他自己说,他叫杨秋,而另一位年纪大的被他称为老董,他们两个人都是我叔的朋友。
在杨秋和我爸他们几人聊天的时候,老董却一直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家轴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人能看出我爷爷在里面?
几个人介绍完毕后,杨秋问我爸:“靖哥,你们说说怎么回事儿吧!”
我们几个将几十年前的祖二先生摆阵镇鬼,到腊月二十七拆主席台、掀石碾,一直到昨晚我们爷俩斗鬼的事儿说了一遍。
当我说到昨晚那只巨鬼消失是身上冒起青烟时,杨秋和老董就盯着我像看怪物一样。而我爸更是直接说我看错了,他当时只是看到那巨鬼一点点变淡直至消失。
杨秋小声告诉我,只有修行的人才能看到鬼化青烟,那是它们魂体受损的征兆,而鬼化青烟直至消失,那就代表那只鬼已经魂飞魄散了。
等我们全部说完之后,杨秋用请示的目光看向了老董。
老董目光从我身上收了回来,摸了摸下巴说:“你们多准备些黄色的冥纸,全部剪成外圆内方的古钱形状,碗口大小就可以,天一黑我们就要用!”
看着我爸他们点头记下后,老董略一沉思,继续说:“你们要通知一下村民,让每家每户把拦门棍摆好,我今晚招魂灭鬼,把谁家先人招出来给灭了就不太好了。”
听到这里,我爸他们三个,个个都是嘴角抽搐。
“另外,今天天黑之后村民最好呆在家里不要出来,否则撞见些什么……”老董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容,却没有说下去。
再也没有别的吩咐,老董和杨秋在我家闭目养神,我爸和两个老头儿赶忙去通知村民们,而剪纸钱就成了我和桑胖子的工作。
我怕家里冥纸不够用,桑胖子就回家去拿了些。
没有想到,桑胖子不仅拿来了一大摞冥纸,还带来一大叠印刷的冥币,正宗天地银行发行,每张面值居然是一千亿!
桑胖子把冥纸扔给我,然后拎着冥币走到老董跟前邀功般地问:“董大爷,你看这冥币怎么样,一张一千亿,这一摞得有十万亿了,有这个不用剪纸钱了吧?”
老董睁开眼看了冥币,用一种看二百五的眼神瞥了一眼桑胖子,又眯上了双眼。
好在桑胖子的脸皮够厚,倒也没在意,嘿嘿笑了笑之后,还是来到我跟前和我一起剪纸钱了。
北方的冬天,天黑的比较早,等我爸和俩老头儿回来,还不到六点,天已经黑透了。
老董和杨秋睁开了眼,点名让我跟桑胖子去帮忙,而要他们三个留在家里。
我爸和两个老头儿明显有点担心,但也咬了咬牙同意了。
桑老三掏出一串五帝钱递给桑胖子,偷偷说:“拿好了,能辟邪的。”
此时老董却伸出手,把五帝钱夺了过去,在手里那么一握,等再伸开手,那几个铜钱就完全变了形。
“质量这么差,怎么辟邪?”
桑老三讪讪笑了笑,当时以为当着老董的面儿给这东西,是看不起人家老董本事,把老董给惹毛了,可是两年后我才知道,此次破坏五帝钱就是因为老董讨厌这东西,和桑老三没有任何关系。
杨秋去他们车里拿了个背包,递给了老董。
老董背上包后,让我端着一大筐纸钱跟着他倒没什么,奇怪的是杨秋和桑胖子扛着铁锨和䦆头等农具,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
出了门,借着手电筒的光,我看到几乎家家户户都把大门关得紧紧的,看来村民们在这几天的确是被折腾怕了,还真都听话啊。
端着一大筐纸钱的我,亦步亦趋地跟着老董,而杨秋和兴奋的桑胖子,扛着䦆头和铁锨,也跟在身后。
桑胖子明显兴奋过了头,缠着杨秋问这问那,结果被老董被臭骂了一顿。
接着,老董对我说:“小子,待会儿听到我唱招魂歌,你就每走三步撒一把冥钱,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不用怕。”
“什么是招魂歌?”我问。
老董笑了笑,没说话,张开了嘴最便开始唱:
阴风起兮怨魂飞,
环顾四方兮无处归。
八荒六合兮皆危险,
听吾号令兮得保全。
魂止东方兮,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
魂止西方兮,
雷渊流沙,糜散不可脱。
魂止南方兮,
虺蛇雕狐,往来倏忽
魂止北方兮,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
随吾往兮,
箫鼓鸣兮奏悼歌。
随吾往兮,
哀情忘兮极乐多。
随吾往兮……
这,这个歌声!
老董的歌声不是用耳朵“听”到的,似乎是在我的大脑里响起来的!双手捂住耳朵,却依旧清晰到这个奇怪的歌声。
杨秋摸了摸我的头,在我耳边低声说:“撒钱。”
此时,我才意识到我忘记撒钱了。
老董的歌,唱的很缓慢,脚下走的也不是很快。我缓缓地跟在后面撒着钱,明显感觉到。老董是在围着村子转圈。
走了好长一会儿,我忽然感觉背后起了一股阴风,那种感觉太熟悉了,和昨晚遇见巨鬼的时候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