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在杨秋身上的爷爷,走到我爸和我跟前,先是拍了拍我爸的肩膀,然后抓住了我的手,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和我爸心里想着我爷爷生前和离世后,为我们做的点点滴滴,再想到今晚之后便是永久的别离,也是一时间心里窝得慌,说不出话来。
“执手相望泪眼,却无语凝咽。”
这诗句也许不怎么符合当时的场合,却能恰当地吻合当时的场景。
无论亲情、爱情,抑或是友情,情到浓处,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一个眼神,往往就能知道对方在表达什么。
对面的眼睛虽然是杨秋的,但是灵魂和情感却真真切切是我爷爷的。
就这么对视了几分钟,“杨秋”转身看向老董,却用爷爷的声音异常平静地说:“董先生,今天就这样吧,伤了这个孩子的身体,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听了这话,老董嘴角有些抽搐,他怎么也没想到我们爷仨相互之间一个字儿都没有说。
“靖章成,我跟你说,你这次不说以后真的没机会了啊!”老董又认真告诉了我爷爷一次。
“靖平四十多岁的人了,不用我说什么;康靖以后跟着您,我哪能不放心!刚刚又有机会摸了他们一下,已经满足了!”我爷爷这么回答老董。
我和我爸听到爷爷说的这话,本来强忍着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直到我爷爷离开杨秋的身体,在老董的要求下再度进到我家轴子里,都没再说什么,也没有回头再看我们一眼。对比前一天晚上,他盯着我和我爸的眼神,那种不舍,那种担心,都已全然不在。
从那一刻起,我从内心最底处感激老董和杨秋,如果不是他俩,我甚至不知道爷爷为了我们失去了些什么,更别谈能够看到爷爷安心离开了。
就在我忙着抹眼泪的时候,听到了老董的话:“靖康,你小子给你爷爷上柱香,香火对魂体还是有些好处的。”
我赶紧去取了一股香,点燃后给爷爷贡上了。
我刚转身,却发现已经清醒过来的杨秋正蹲在地上端着水杯,对着痰盂疯狂地漱口!
此时的老董,却从他的背包里取出了两支毛笔、一台方砚和一张白色纸人。
那方砚台是老董平时研磨朱墨所用,里面泛着红色,明显有不少朱砂残留在里面。老董只是在方砚里面滴了些许水,然后研磨开来,不一会儿,就能拿起毛笔沾着写字了。
看着老董沾了朱墨,我想看看究竟他要写一些什么东西,可是让我大跌眼镜的是,老董什么也没写,只是在白色纸人的嘴巴上画了一条长的离谱的舌头。
画完舌头后,老董转头问我:“小子,你家有黑墨没有?”
我当时就想,看来董老头儿毕竟不是哆啦A梦,他背包里也有没有的东西啊!
我毕竟是个高中生,黑墨还是有的。我把黑墨拿来递给老董,老董便用另一只毛笔沾着黑墨,在白纸人头顶写下“一见发财”四个大字。
别说,这老董的字儿写的还真俊。
之后,老董有咬破食指,点在白纸人背面。
老董双手手指夹住纸人,躬身道:“道门传人,那个那个那个小董,有请白无常谢爷!”
听到老董这话,我差点没憋住笑了出来,在我们面前倚老卖老,甚至把我爷爷称为老小子,估计这老头儿平时装大辈装习惯了,请无常老爷差点说漏嘴!
话音刚落,老董手中纸人便开始诡异的自燃起来。然后只听“嘭”的一声,我家堂屋里顿时出现了一个舌头能伸到肚脐眼,手拿哭丧棒,头顶上带着写有“一见发财”四个大字的帽子的白无常范爷。
“就你小子还道门传人,我怎么看你一身的邪性?”
这谢爷由于舌头太长,说话不怎么利索,但这话也能一旁的老董吃瘪。
面对无常谢爷的诘难,老董既无奈又尴尬笑着。
白无常根本就没看屋里还有我们其他三个人,瞥了一眼老董便问:“你小子有什么事儿?”
“谢爷,我有一个朋友,生前积了不少阴德,死后为救小辈借用阴德之力,灭了一直恶鬼,如今魂体受损,还请谢爷带回地府,令他好生调养,以便他以后转世投胎。”
听了老董的话,白无常一副铁面无私的表情,说:“你说的可是画里那位?他死后因留恋阳间而不去地府报道,早已破了规矩,这事儿没得讲!”
老董笑了笑,仿佛知道会被拒绝一般,对白无常说:“谢爷,事成之后,百吊大钱如何?”
我勒个去,这是公然贿赂阴间公务员啊!
由于我们那边习俗,过年期间每顿饭都要祭拜神仙和祖先,所以我叠的纸元宝都放在堂屋里,方便用,可这些被咱们神通广大的白无常范爷看在了眼里。
白无常指着那些元宝,对老董就是一顿怒斥:“我说你老小子会不会太抠了,放着那些黄白之物不送,给我些破铜钱就算了?”
老董显然没有想到此节,尴尬地立于当场。
我见这白无常公然索贿,我便指着那些元宝开口道:“谢爷,如果你能帮我爷爷,这些元宝你先拿去,三日之内,我再送你一千个大元宝!”
那白无常听了我的话,几乎在一瞬之间移动到我跟前,一张可怖的老脸几乎贴在了我的脸上,几乎把我吓尿了裤子。
“此话当真?”
白无常问。
“此话当真!”
我往回缩了缩脑袋,与他那张老脸保持一定距离,大声说。
开玩笑,那点纸糊的破东西怎么能和我爷爷比!
“哈哈,你小子当真会做人,有前途!”白无常又用手里的哭丧棒指了指老董说:“我看你可以收那姓董的小子当个徒弟,教教他为人处世什么的……”
眼看那脾气怪异的老董表情不对,我赶紧叉开了话:“谢爷,你看我爷爷的事儿?”
“好说好说,你爷爷生前积有不少阴德,虽然被用来灭了不知哪路不长眼的小鬼,但也能保证他投胎到一个小康之家,等他在地府养好了魂儿,就能去转世轮回了!”
听了这话,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
“小子,谢爷我公务繁忙,就不在这儿耽误时间了,有时间来找你喝酒!”
言毕,这无常鬼一只手就把我爷爷从轴子里拽了出来,一晃眼的功夫,两者均消失不见。
杨秋此时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坏笑地说:“哎呦,搭上谢爷了,还能有机会和谢爷一起喝酒,真是羡煞我也。”
听了杨秋的“善意提醒”,又想了想白无常那可怖的老脸,我几乎爆粗口,这谢爷,长得也特么太重口味儿了。
等我反应过来,我才看到我叠的元宝早已开始自燃,我们也没人敢去救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宝被烧。
火灭后,我过去看了看,老了个屌的,真邪性,元宝烧的渣渣都不剩,而装元宝的簸箕却连个火印都没留下。
老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顿时让正在研究簸箕的我手一抖,元宝灰撒了一身。
“你小子可真是抬得一手好价,记住喽,老子以后再请这家伙办事儿,他要元宝都是你叠!”老董留下恶狠狠的话,转身找我爸带他去房间休息了。
而灰头土脸儿的我,站在堂屋里,心里不停诅咒:老了个屌的,我招谁惹谁了!
……
第二日,在我和我爸的盛情挽留下,老董和杨秋留下吃了早饭,然后就走了。
走之前老董跟我说,让我在家调理两个星期,等开学后就要跟他修行去。当时我还不懂他说的话,非要等开学了才去修行,我哪里来的时间啊!
可我不曾想,这老董对我还真是上了心,居然在我们市里租了一套房子,陪了度过了接下来的我两年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