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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作者:半夏浅风 时间:2018-05-18 17:15 字数:3075 字

次日清晨,萧君玉的马车便在府外等候了。

我夜里做噩梦,无法入睡,晨起有些疲惫,稍微整顿了一会儿,只带了红莲一个丫头。

上了马车,便有些昏昏欲睡,却因萧君玉也在马车中,我迟迟未敢闭目。

“若疲倦了,便先睡一会罢。”

“我这两日总是嗜睡的,这一睡不知又到何时才醒,还是不要睡了罢。”

他柔声道:

“这一路去洛阳远得很,你且安心睡,到了客栈,我叫你便是。”

我实在困乏,便没再拒绝。

半睡半醒间,已是日暮时分,我因在马车上坐了一日,浑身酸痛。

此时的洛阳正值花灯节,城内一片灯火阑珊。

我在山上住的久了,从未见过这样热闹场面,久久无法转睛。

“今日是上元节,洛阳城街很热闹的,咱们可以去逛逛。”

我没有推辞。

上元节的街道十分热闹,彩灯的柔光泛在眼底,花火如梦如幻。

五花八门的花灯,做工虽不算精致,却灵巧可爱,活灵活现。

商贩吆喝叫卖,鼓声轰鸣,丝竹管弦,人声鼎沸,虽是喧嚣一片,却其乐融融,好似洛阳城为一家,给人的感觉,总是温馨和睦的。

不时有年轻的少女挽着情郎相互依偎,从我和萧君玉身旁擦过,转向路边街摊,买上一支廉价的簪子。

那样粗陋的簪子,少女却笑得合不拢嘴。

我看着这一幕,愣了神。

待到再转头时,却不见了萧君玉。

我叫了几声,却不见人应答,心下正茫然无措时,身后突然有人将手自然的搭在我的肩头。

“别动。”

萧君玉站在我身后,轻柔的说

我有些疑惑,转头望向他,却发现他摘下了我头上的发簪。

我轻轻转头,长发垂落双肩。

彩光照耀下,我长发垂落,与他相视而望。

我愣愣的看着他,他亦看的我出神。

“殿下?我的发簪。”

他这才有所反映,微笑着走近,将我推转过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我的发丝。

看过路边的铜镜,我才知他已将我的长发重新绾了起来,原先那根旧簪,被换成了洁白的玉簪,十分秀美。

“很好看。”他笑着说。

他笑起来很好看,像初夏开的正盛的桃花。

那样醉人。

曾经满树梨花下,也有人这样对我笑的。

我无奈的笑笑,跟萧君玉道了谢,便继续往前逛去。

驻足观赏路边的花灯时,忽然听得一阵笑声,一团黑影蓦地窜了过来,将我撞了一个趔趄。

我低头,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抱着我的双腿,睁着黒溜溜的双眼望着我。

那双眼睛漆黑如星辰,丝毫不沾俗尘,又如晶石一般耀眼,脸颊竟像天然的凝玉一般,白皙中透着红润。

真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他抬起圆润的小手,抓住我的裙角。

“姐姐好漂亮……”

我笑笑,接过他递给我的花灯,小巧可爱的玉兔灯笼,正氤氲着蜜橘色的柔光。

“送给我?”

“嗯嗯。”

他咧开嘴笑了,笑得纯真无邪,那样发自内心的笑,已经不多见了。

“谢谢。”

我揉了揉他的脑袋,良久,对他微微一笑。

我竟不知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发自内心的笑了。

他很开心的跑开了,我这才发现,他身后跟着一群下人,步步紧随,似是怕他摔跤。

如此看来,他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萧君玉跟上来,揽着我向前走,在我身旁耳语道:

“这条街有王家的人,他们的当家老爷王素见过我,我们得先走,不然会暴露。”

我“嗯”了一声,转头望了望那个远去的孩子,便与萧君玉一起离去。

萧君玉将我带上马车,便让车夫将马车驶到王家附近的一条小巷。

褪去了热闹喧嚣,这条小巷十分幽静,月光洒入马车内,清冷阴柔。

他支开了我的婢女红莲,只让他的护卫江青守在马车外。

掀开车帘向外看,视角刚好可以看到王家门口,若要观察动向,是十分方便的。

“等到子时,我的人便会进入。”

我点了点头,王家门口一片安详,依稀可以听到宅院中笙箫欢乐,阖家团聚的快乐,他们却丝毫不知,死期将至。

“殿下,如今想想这里的人……不过是参与了江湖斗争,他们没有过错。”

萧君玉叹了口气

“王权争斗,总要有人做牺牲。”

“牺牲别人,保全自己吗?”

“他们若不死,便是助我父皇重扶慧王登基,慧王的暴戾,会害死更多百姓。”

我沉默了一下。

我将来,还必须杀更多的人,杀更多无辜的人,为了萧君玉的皇位,为了我与谢云逍的恩怨。

“是我妇人之仁了……”

车内沉默了一阵,车帘忽被掀开,红莲探进头来

“小姐,殿下,江青让我送密报来。”

萧君玉接过密报,挥手示意她退下。

他打开密报,脸色由红润变得苍白再便到青紫。

我看着他脸色的变化,心中不由得一揪。

“殿下,是喜报吗?”

他抬头瞪了我一眼,之后一把将密报撕得粉碎,摔在地上。

“看来不是……”我轻轻一笑

“看来这几日我不上朝,那些老臣是要把朝廷掀翻了!”

“让我猜猜,是不是圣上赦免了慧王,还让他回归王位?”

“何止!朝中一半的老臣见此形势,都投奔慧王,上书参奏,示意父皇立慧王为太子!你猜父皇怎么说?准奏!他说准奏!”

我听到这,不免也是有些惊讶的,慧王按辈分只不过是圣上的侄子,谋朝篡位这种大罪也能赦免,足以见其心意。

也难怪,萧君玉不过是玉皇后与外姓的野种,能活到现在已是圣上最大的仁慈,怎允许将万里江山拱手他人?

“古往今来就没听说过逼宫这种罪过也能赦免的,圣上用的什么理由赦免他?”

“抗击匈奴,抵御外敌,救百姓于水火……”

他越说越恨,指尖陷入皮肉,鲜血曾曾溢出。

“荒谬!他何时抗击过匈奴?!”

“殿下先别急,圣上只是口谕要立慧王为太子,并没有出诏书,说明意思还不明确,你还是有机会的。”

他赤红的双目望向我,有些无措的垂下头,修长的手指插入发间。

“小时候,父皇很疼爱我,不仅因为我是他的独子,还因为我是他最爱的女人所生。后来突然有一天……父皇不再宠爱我了,他疏远我,疏远母后,甚至一看见我,便觉得厌恶。”

“我不知道为什么,便去朝阳殿问父皇,父皇却命一群太监将我狠狠打了一顿,我在朝阳殿门口跪了三天三夜,直到昏死过去,父皇都没看过我一眼。”

“又过了不久,宫中便传出了我作为世子,却不务正业,整日嗜酒如命的传闻,以致我每次走在宫中,都会有宫人指指点点,可是我没有!我一直很努力读书,夫子对我的评价,一直比慧王高!慧王根本不是皇子,但他拥有的却比我还多!凭什么!凭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去看望母后,看到她和一个文官搂在一起……”

“再后来,母后就告诉我……她告诉我……我很本不是父皇的孩子!我身上流的,根本不是皇家的血!而且一但父皇将我的身世捅出去……我就是一个要遭万人唾骂的野种……”

他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

我挨坐在他身边,有些僵硬的拍拍他的背,他却探手,一把将我搂在怀里。

我反射性的想推开他,却感到右颈一阵潮湿,是他落了泪。

我不再推开他,任他抱着。

他没有过错,错在玉皇后,他却承受了一切。

他把内心结痂的伤口撕裂,展现在我面前,我除了和他一起痛心之外,却没有半点办法。

就想我受伤时,有血,有泪,也只能往心里流罢了。

我只得轻柔的安抚着他,像在安慰一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江青急急忙忙的闯入,我才反应过来。

萧君玉却还是死死的抱着我,没有任何要松手的意思。

我顿时十分尴尬,脸上红了一片。

江青一愣,识趣的退下。

“属下什么都没看见,殿下继续……继续……”

萧君玉终于松开了我,冷冷道:

“什么事?”

“殿下,子时要到了。”

他神色微变,瞳孔中书写着犹豫。

江青见他不答话,继续道

“殿下,不能在等了!您一定要除掉王家,等到慧王登基,一切都迟了!”

我说:“殿下,事到如今,你即使灭了王家也没有大作用,我们可以从朝政入手,乘热打铁,民间江湖势力,也就不攻自破了。”

江青反驳:“没有大作用,也不是没有作用!殿下,难道您还要看着慧王趾高气昂的样子吗?”

这个江青,很聪明啊。知道萧君玉的弱点便是慧王,于是便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让他恼怒,不得不做决定。

我转头瞪了江青一眼。

“殿下怎样决定,是他自己的事,退下!”

江青哑言,知道自己越举,刚想退了下去,却被萧君玉止住。

冰寒彻骨的一个字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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