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大约不惑之年,脸上不免有一些被打扰的愠怒,不过还是很有医德的好好给文凯抓了药,亲自煎了。
待他坐回就诊台,忽然对玉卿道:“姑娘,如果你相信在下,就让在下看看你手臂上的伤吧。”
刚才一番折腾,玉卿手上的伤又裂开了,鲜血染红了外衣,看着触目惊心。
玉卿本不想让人看出这是剑伤,但现如今看他拿了调,也不好意思说不用,只好坐下乖乖伸出手臂。
大夫很是熟练的清洗伤口,道:“姑娘家里不是经商的吧,受伤也不是因为磕碰石子,而是刀伤。你的左手细嫩,右手却有薄茧,应该是常年练剑所致。即使受了这么重的伤,气色中气依然不减,更神奇的是,你这伤明显多次浸水却没有发炎,姑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你看我不用麻药缝合,你也不曾喊一声痛。”
玉卿胸中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要不是手臂还在他手里,她肯定一掌打过去了。她刚刚还以为他是没有麻药,原来是有但不舍得用吗?还这样自以为什么都懂的陈述!变态啊!
不过她早习惯了藏匿自己真正的情绪,表面还是要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区区不过是小时候身体不好,练了些把势强身健体而已,不发炎应该是祖传金疮药的功劳。先生眼光独到,医术高明,显然也不只是一个赤脚大夫这么简单吧。”
“哈哈,姑娘谬赞了,我不过在长安无处营生便来到此处暂居而已。”
两人相视一笑,知道对方都不会说实话,只好换个话题。
“姑娘可是要去长安?最近长安可是不太平呀。”
“噢?先生可是听说了什么?”
“在下听说有歹人抢了古佛寺的经书和舍利,还一把火烧了那寺庙。现在京兆尹四处搜寻疑犯,将长安戒严了。”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玉卿一眼。
玉卿眉头一挑,按理说这次他们的救援相当的隐秘,玉卿更是勒令所有参与救援的兄弟将身上所有可以辨识的东西取下,不可能会留下证据。再说,她并没有下令手下烧毁寺庙,应该是京兆尹为了掩饰自己的黑暗营生而直接毁尸灭迹才对。
“古佛寺?这个寺庙区区以前倒是没有听过,不过那歹人不偷钱财宝物,偷的却是经书舍利这种东西,也不知所求为何。京兆尹可有发放此人画像?若区区不幸在长安遇见,也好警觉。”
“未有画像,只听说那歹人杀光了全寺的人,无人见到歹人形容。所以在下才提醒姑娘,希望姑娘和令弟注意安全,切莫遇见歹人。”
“谢谢先生提点,区区谨记在心。”玉卿对大夫笑笑,看向一旁软榻上的文凯,看来这次带他进京都不太容易,还是得先和自己人会和修整一番。
那大夫的医术果然不错,第二日,文凯的烧便退了,待他醒来,玉卿把昨天大夫说的话与他说了,两人商量了一会,决定先去京城旁的雍州找到广地堂的分支,得到长安的具体情报再做打算。
于是两人辞别徐强夫妇二人,日夜兼程,终于在两日后到达雍州。
这雍州不过长安旁附属的小城镇,规模不算太大,但是街上往来的人却很多,大多是去长安途经的商贩。二人风尘仆仆,行色匆匆,倒正巧与街上的行人一副形容,毫无不妥。
玉卿带着文凯七绕八拐,终于行至一座巷尾的庭院,一段带着节奏感的敲门后,也不待人开门,玉卿便拎起文凯闪入院中。
待得文凯站稳,便见到一位管事模样的男子迎上前来。
“少宗主怎么来了,之前收到传信说你们的车队被人截杀,您和一位少年失踪了。我们还以为您会直接将他带回宗内。”说罢那男子打量了两眼文凯,想必这便是与少宗主一起失踪的少年。
“沈十三”玉卿朝文凯介绍,接着问道:“事情有一些复杂,他们如何,现在可回了宗内?”
“少宗主放心,他们已经到达宗内了,人员没什么伤亡,只是有几个孩子运气不佳,被那些人害了性命。”
“嗯,那些可怜的孩子好好安葬了吧,若是能寻得家属的,好歹去通知一声。你帮我传令给寅队,叫他们安置好那些回家的孩子以后就快点回宗跟其他人一起好好训练,省得三月后的武林大会给我丢人。”
沈十三应了,又吩咐一旁的下人去腾出两间厢房,领着二人向后院走去。
文凯有些困惑,上前两步跟玉卿并行,并小声问道:“我以为他们至少会分些人来寻你。”
玉卿摇摇头道:“那天的情况太乱了,那些孩子比我危险的多。这种情况下好好的完成我的命令,比分出人来找我最后把正事耽误要好得多。”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看向文凯的眼里闪烁着一丝明亮的自信:“他们不找我,也是因为对我有信心。”
文凯一愣,感觉眼前的女子这一瞬突然散发出一丝夺目的光亮来,使得他好似被牵引着,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悸动。
文凯又道:“他们喊你少宗主,女子也能继承家业么?”
玉卿瞟了一眼他的神色,不置可否,知道他并无恶意,只是受到多年正统教育,男尊女卑的思想的影响,一时不能相信这种事的存在。
倒是那管事听见文凯所言,有些忍俊不禁道:“少爷怕是在那学堂呆久了,两耳不闻窗外事。这种事情在江湖上可不少见。在我们这,只看实力,不看出身,男子还是女子,都是无妨的。”
玉卿见十三说的笼统又补上一句:“在江湖不问年龄性别,只问拳头硬不硬。若是因为我是女子便不能执掌宗门,舍近求远的找他人托付,最后被我给打趴下了又该如何?”
“……”
入住厢房,又好好洗了个热水澡,终于洗去周身的疲惫与风尘,再次换上丝绸长衫的文凯恍惚间有一种重生的错觉。他走到庭院的石凳旁坐下,回想这几天的经历,只觉得这些事情,是他从前从未想像过的。而现如今,心里除了有一股难以平息的仇恨外,还有对今后人生该何去何从的迷茫。
他的母亲被人陷害,他想要翻案却连证据都没有。那仇人夺走了他的一切,但现在还在京中逍遥。自己的外公舅舅也因为母亲的原因被圣上停职,如今的他们真的还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吗?
想及至此,文凯更添忧愁,忽然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手持折扇的少年。那少年一身白色长袍,衣襟和袖口都纹着天蓝色的竹纹刺绣,外面罩了件瓷青色的纱衣,腰间缠了一条同色的玉带,更显的来人腰身挺拔,玉树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