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眼前的这对青年男女分别是我的三弟林作岩和他的女朋友许淑君,作岩是津浦铁路局的一名公职人员,而许淑君却是我的学生,经我介绍与三弟作岩成了一对。
我的妻子韩春芳则是我的同事亦是我多年的同学,如今她正身怀六甲,只剩三个月便要生产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全身一个冷颤,不对啊,我的名字分明叫做秦文正,我甚至连女朋友都没谈过,哪来的老婆啊!
我忍不住扭头垂眼朝我旁边看了一眼,蓦地,我撑大了嘴,她……竟然真的是大肚子,更夸张的是,她竟然是唐楠!可脑海里面根深蒂固的意识却告诉我,她就是我挚爱而又志同道合的妻子韩春芳!
更让我震惊的是,我这时候终于看清楚了许叔君的容貌,难怪我看她的时候觉得有些熟悉,原来她根本就是林辛儿!只不过要年幼上许多,身上也少了一些成熟女性的美艳,更多的是一种青涩的娇柔。
“平生,快到家了么?”我怀里的女人慵懒地打了声呵欠,朝我温柔一笑,“小家伙又在踢我肚子了。”
平生是我的字,在韩春芳的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般的幽人动听,想到我就快要做父亲了,我忍不住心中一暖,“就快到家了,芳儿,舟途劳顿,辛苦你了。”
“有甚辛苦,我从小本就在水乡长大,船早坐习惯了,倒是弟妹第一次坐船,才真是辛苦。”韩春芳端坐直身体,我赶忙扶住她,生怕她有个闪失碍到肚子里面的孩子。
“我倒觉得坐船好玩着呢。”许淑君笑嘻嘻地道,“我可喜欢水了,等到了林庄,咱们一起去游泳,怎么样?”
作岩一脸苦笑,“你看我这样子还怎么游泳啊?”
“不是还有二哥嘛。”许淑君笑嘻嘻地说,忽然手一指前面,“那是不是就是林庄啊?”
我抬眼朝远方看去,果然看到前面百米开外的地方有一座村庄,小村落依山傍水,河道颇多,犹如处于水墨画中点缀着的世外桃源,美不胜收,静谧安详。
作岩兴奋地喊道:“咱们到家了!”
作岩的这一声高喊声让我再次猛一惊醒,我明明是秦文正啊,刚才我明明正和唐楠在一起啊,我们被困在田家村与田家坟地之间,正无处可逃呢!
所以眼前的这一切根本就是虚幻的!我是假的,韩春芳是假的,作岩和许淑君同样是不真实的存在!
我把目光从远处的村庄收回来,转脸看向韩春芳,“唐楠”被我突然锐利起来的双眼盯的一阵莫名其妙,“平生,你怎么了?”
“你……”我本打算叫醒她,可忽然我又警醒过来,现实中老唐的女儿唐楠根本就没有大肚子,也就是说眼前的韩春芳只怕根本也是那只鬼物幻化出来的!那只厉鬼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让唐楠扮成是她?还有她不是住在兰口镇吗?怎么忽然之间多了个林庄出来?
“二哥,你没事吧?”作岩亦是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我摇头笑了笑,道:“我没事,只是太兴奋罢了。”我本想控制自己的思绪,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可是忽然之间,我又觉得自己就是林作书,韩春芳就是我的妻子!我根本就属于这里!
“二哥和二嫂已经五年没回家了,这次回家,父亲母亲肯定会十分开心,最重要的是,我二嫂还带了块宝贝疙瘩回来,哈哈哈!”作岩含笑打趣道。
“好些年没见母亲她老人家,怪想念的。”韩春芳依着我,温婉笑道。
说话间,我们的船已经到了村子,码头上,此时早便站满了迎接我们的人,我的父亲林云深站在最当中,母亲则与其他几个姨娘并肩站着,看到我们的船靠了岸,连忙迎了上来。
姨娘们生的同胞兄弟姐妹大都还小,看到我和作岩,一个个都怯生生地看着我们,倒不敢调皮。直到我让芳儿从包裹里拿出十来盒糖果出来,这些小不点们才开始喧闹起来。
“母亲,孩儿不孝,这些年总忙着事业,却来不及回来看您和父亲。”我上前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满含着歉意道。
“回来了便好。”母亲点点头,目光却是被芳儿隆起的肚子吸引了去,搀扶着芳儿问东问西,芳儿则红着小脸蛋儿回答着母亲的问题。
我不敢怠慢,又连忙赶上前去与几个姨娘打了招呼,这才来到父亲跟前,恭敬地喊了一声父亲。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总是古板着个脸,很少能看到他笑,不过现在,他却是满眼含着温和的笑,朝我点头道:“芳儿就快要生了吧?”
我回头看了眼芳儿,笑道:“是啊,算过日子了,应该在九月左右。”
“九月好,不招蚊,不招热。”父亲点头道,忽然有些怅惘道,“只是不知道你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面色一摒,“前些时日我与大哥通过书信,他在信中说,他正打算举家搬到东广去,应该不会有什么要紧。”
“湘南战火不断,只怕不久后东广也难逃此劫啊。”父亲感慨道,“你们弟兄三人,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大哥,其次是你,作岩倒是能经常回来,只可惜至今单身。”
“父亲,谁说我还是单身的,这不我不是把女朋友带回来了嘛!”作岩笑嘻嘻地道,“我来为大家隆重介绍一位智慧与美丽的化身,许淑君小姐,她是南城人,同时还是二哥的学生,另外,她还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身份,我林作岩的女朋友!”
“叔叔,阿姨,小朋友们,你们好。”许淑君非常得体地朝众人微微鞠了一躬,不愧为我林作书最得意的门生。
母亲和姨娘们的目光瞬间就被活泼靓丽的许淑君吸引了去,拉着许淑君的小手问东问西,恨不得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问个清楚明白。
想起以前芳儿初次来我家登门也是遭遇了这么一番待遇,我暗笑不已。
在林庄,我们家算得上是名门旺族了,我的曾祖父曾是前朝的进士,后弃官从商,置下了万贯家财,我的祖父更是将家业发扬光大,直至我父亲手中,天下大乱,这才断了商途,不过家中的家产已足够我们衣食无忧享受百年了。
回到厢房内,我使劲地用手拍打着我的脑袋,我明明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秦文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会很自然而然地投入到林作书的角色当中去。
这只厉鬼还真特么的厉害,竟然能够控制我的思维!
韩春芳碾着细步为我斟上了一杯茶,温柔道:“平生,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我看你脸色似乎不怎么好。”
“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我抬起脸冷不丁地看着她道。
“我知道啊,你是那个小道士。”韩春芳很自然而然地回了一句,这句话说完,她僵住了,她懊恼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我明明叫做唐楠,我根本不是什么韩春芳,我的肚子……我的肚子怎么突然变了这么大?”
我惊喜地一跃而起,“唐警官,原来你还记得你自己!那太好了!”
“我们……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明明有意识,可是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我爸呢?我们现在在哪啊?”唐楠一脸恐惧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厢房内古韵古香,屏风,棕红色的漆木千工床,纱白的蚊帐,贴着龙凤呈祥的水银镜……这些无一不透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原来她的症状跟我一样,有时候清醒,但大部分时候却控制不了自己。我稳住几欲昏厥的她,道:“现在咱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这只鬼物的煞气很重,幻变出来的幻境非常的厉害,在这里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话……”
“包括你吗?”唐楠这时候忽然反问了我一句话,我微微一愣,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看到她捂着小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瞧把你吓的,在这世上,我不相信你还相信谁呢,平生,刚才淑君不是叫你陪她去林庄逛逛的吗?现在天色还早,要不你带淑君出去玩吧?”
我愣了一愣,忽然很自然而然地顺着她的话笑道:“那丫头调皮的很,我可不敢带她出去乱逛,还是让母亲姨娘他们陪着吧。”
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唢呐喇叭和敲鼓的声响,奏着哀乐,哀乐声中,传来了一阵阵和尚念经的声音,跟着一阵轰天动地的嚎哭声应声而起。
这时作岩走了进来,道:“二哥,父亲让我们跟随他老人家一起去林员外家吃丧宴呢。”
我微微一愣,问道:“现在这哀声就是从林员外家传来的吧?”林员外本名叫做林庆元,在林庄,林员外家算的上是首富了,前朝时,更是花了不菲的银两买了个员外官衔回来,自前朝覆灭后,林员外家家业不减反增,林庄本地人和附近村庄的人都习惯称呼他为林员外,在林庄,也只此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