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踩着厚厚的积雪赶到酒店,离上班时间也只差十分钟了,我换好衣服准备接班时,乐晓才火急火燎地赶来。她是十足的踩点党,不踩着准点到岗不罢休,多一分钟都不施舍给公司。用她的话来说,公司本来就是剥削劳动力的,我们每天的工作已经超过公司付给我们的工资,我们更没有必要把自己多余的时间奉献给公司让它来剥削。
刚换完岗,只见任宏民从楼上走下来,并朝前台过来,我忙打招呼:
“任经理,这么晚才下班吗?”
“嗯,加个班。”他点头笑了笑:“今天你上晚班?”
“是啊。”我回答。
“下雪了,晚上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他说这话时,是对前台站着的几个人说的,并不单指我一个人。
我们都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出了大堂,消失在风雪中,而他似乎穿得过于单薄了一些。一个会关心别人的人,却不知道关心自己。
“新来的市场经理很拼命啊,听说市场部这个月都叫苦不迭呢,唉,幸好,不是我们的直接上司,否则倒霉的就是我们了。”与我交接班的前台同事刘欣说。
“新官上任,压力也很大的。”我说。
“不过也是,我看他天天都加班到这么晚,挺拼的。”刘欣说着停了停又嘱咐我说:“候军又有几天的房租没缴了,如果晚上看到他,记得跟他说一下。他人不在房间我们又不能退他的房,否则他闹起来倒霉的是我们。他这个人的习惯喜欢晚上出没,真不是个什么正常人,大白天的从不见人影。”
“好,我知道了。”我说。
“你自己小心一点,跟他说话注意一些,别跟他对着来,这个人脾气很大的。”刘欣又不放心地交待我几句才转身离开。
到年尾了,酒店生意普遍比较好,客房今天已客满,晚班本来就是比较闲的,这样一来,我们基本就是两根柱子,可以立在那不动了。而天气冷,又实在是没办法呆得住的。
“打起点精神哦。”我跟身边开始犯迷糊的乐晓说。
“说实在的,真的是太想睡了,但这大门一开一关的,冷风一阵一阵地灌进来,我就是真的想睡也被吹醒了。”
“那就别睡了,你这样子很容易感冒的,我陪你聊聊天天吧。”我说:“对了,你对徐兴荣印象怎么样?”
“徐兴荣?谁是徐兴荣?”乐晓没心没肺地说。
“上次晚会结束后跟我们一起吃饭的我同学啊,坐你旁边的,你还跟他吵架那个。”我一掌拍在她脑门上:“我说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啊?”
“哦。”乐晓恍然大悟:“他呀,他叫徐兴荣,我没记住他名字。他怎么了?”
“他没怎么。”我没好气地说:“亏人家那天还费尽心机地陪你玩,把自己灌得大醉,结果你这个没良心的,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我可真为他喊冤。”
“什么呀,他不会玩难道怪我,运气背,回回都输难道也怪我?”乐晓一脸地不屑:“你同学你就这么护着人家,我还是你好朋友呢,你怎么不护着我,你这是什么逻辑?”
“喂,乐晓,说话走点心啊。你个没脑子的,难道就没看出来那天他是存心让着你的?”我对她道出事实。
“他干嘛让着我,我又不认识他跟他又不熟,他傻呀。”
“是啊,他傻呀。”我叹着气说:“他傻就傻在为了一个傻子做傻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那天他是故意和你玩游戏逗你开心的,因为我跟他说你失恋了。”
“你为什么要跟他说?”
“要不你那天非吵着要喝酒,我没办法才说的,你也别怨我,就你那脾气,谁拉得住啊。”
“他真这么好?”乐晓仍带着疑问问我。
“其实真是个好人来的。”我肯定地回答:“后来我在想,你们俩要是能走到一起,也算不错了,要不要我给你牵线?”
“真要是不错,你为什么不给自己留着?”
大门咔嚓一声开了,门外漆黑一片,雪已经停了,却见一个人影摇摇晃晃走了进来,待走近一些,才看清那大衣底下藏着的那张脸是候军。
“还真是大半夜的出没啊。”我说。
候军像是喝醉了,一跌一撞地往电梯口走,乐晓忙叫住他:
“候先生,晚上好啊。”
候军抬眼挥了挥手,改变方向往前台走过来:“新来的小美女,又碰到你啦!”
“候先生,您的房费今天能不能交一下?”乐晓说。
“房费?哦,对,房费。”候军伏在前台的桌子上,打了个酒嗝:“算一算,有多少?”
“一起是一千三,其中加上前天您房间打坏了一个茶杯的赔偿费。”乐晓说。
“打坏了茶杯?”候军断断续续地说:“什么时候打坏茶杯了,我,我怎么不知道,不会,不会是你们,服务员,打扫,卫生的时候,打坏的,赖在我头上吧。”
乐晓拿出一张赔偿单递给候军说:
“这张赔偿单是您签过字确认的,您忘记了?”
候军拿过赔偿单凑在眼前看了看,又甩下说:“不就是要钱嘛,刚刚,说,多少来着?”
“一千三。”乐晓说。
“好说。”只见候军上上下下口袋掏了摇,最后在大衣内口袋里掏出几张钱,啪地拍在桌子上:“够不够?”
乐晓拿过来数了数,才五百块多说:
“您这些还不够啊?”
候军却火了,嚷嚷起来:“怎么不够,怎么,不够了?你们一天,一天到晚的,怎么就知道找我要钱,我,我能少得了,你们这,几个钱吗?”
我拉了拉乐晓的衣袖,背过脸轻声说:
“先别跟他计较了,他喝醉了。”
“小美女,说什么呢,悄悄地说,怎么,不跟我,说呢?”候军把我这个小动作看在了眼里。
“没什么。”我只得赔笑:“我是看您喝得有点多,要不先去休息吧,我叫楼上服务员帮您开门。”
候军是从来不拿房卡的,他似乎很享受对服务员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
“这话我爱听。”候军指着我说:“你们前台,可算有一个聪明点,的服务员了。”他又打了个酒嗝:“改明我跟你们主管表扬表扬你,让他们,给你,给你升职。”
说完,他踉踉跄跄地往电梯口走去,如上次一般,边走边喊,只是这次的声音就明显弱很多,也很不清醒了:
“有时间,我请你喝,咖啡。”
电梯到了,候军走了进去。电梯门关上前他还在冲我招着手,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乐晓鄙视地说:
“咖啡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装什么装。”
“你就别跟他计较了。”我说。
“每次他过来住就给我们弄一堆麻烦事,看见他就一个头两个大。对了,你最好离他远一点,真不是什么好人,能离多远就离多远。”乐晓劝告我说。
“能离多远呢,他是客人我是服务员,总不能得罪了他惹祸上身是不是。”我无奈地说。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总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单纯,能少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是最好,别到时候惹出什么事就来不及了,他这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你想想,他一个坐过牢的人,怕什么呢。”
乐晓说得我全身发麻,我也只得自我安慰地说:
“保持距离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