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回去,妈妈却来了酒店,带着亲手煲的乌鸡汤。我与姐姐吵架因此骗她说酒店最近事情多只好住宿舍,却就如此把她丢在一边,估计在家看姐姐的脸色也瞧出了些端倪,她在我面前打开保温桶,鸡汤还是热气腾腾的,我顿时觉得自己甚是不孝,一味地顾着自己的情绪,忘了安抚她。我的世界里除了她和姐姐还有任宏民和一班同事,她的世界里除了两个女儿却没有了其它。
“我看你最近加班肯定很辛苦,炖了点汤给你送过来。”她笑着仔细瞧我,又责骂我:“回家也没有多远,在家住多好,看,才几天黑眼圈跟熊猫一样了。”
“我今天就回去。”其他安慰的话都没任何用处,父母无非就想看着自己的儿女围绕在自己身边。
“你姐姐最近也是心事重重,你们姐妹俩是不是吵架了?”妈妈果然观察得清楚,我们是她的女儿,那些小心思,又怎么逃得出她的眼睛。
“不是从小就吵吗,哪有不吵架的姐妹。”我笑嘻嘻地安慰她,不想让她为我们担心:“不吵不亲嘛。”
“你姐姐脾气倔一点,你别跟她犟,要真的是你错,好好认个错,她也不会真的怪你,要是她的错,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她一定也不是故意的。”妈妈看着我,她其实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和姐姐脾气性格她都看得透彻。我当然明白她让我主动认错并不是她偏心于姐姐,只是,既是姐妹,不分大小,总得有一个人谦让。
“我知道。”我点头冲她笑,她摸着我的头发,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我:
“等以后你们嫁出去了,妈妈就操不到这份心了。”她叹了口气说。
“还早呢。”我笑着喝下一口汤,突然想起了什么,丢下勺子拉起妈妈的手带她往办公室外面走,妈妈直在后面喊: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我拉着妈妈去了餐饮部,当然是去找周进程。周进程不肯主动找妈妈,妈妈碍于面子又不好去找他,好不容易她来酒店,这么好的见面机会摆着不用,我才是真的傻。
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周进程,身为厨师长,顶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总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的。周进程见到妈妈的时候面露惊讶之色,随后又沉下了脸,两个人见面半天,除了问好,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我便不再在中间当电灯泡,找了个借口离开,让他们独处。
起身我还远远地躲在门边瞧,见他们开始说了些话,至于具体说了什么就听清清楚了,至少有了进展,我也放了心,回到前台。
任宏民的冲动求婚和妈妈的感叹之言让我意识到,我和姐姐如今都有了男朋友,不论何时嫁出去,我们的生活中心也肯定会偏移,更多的时候会与各自的男朋友在一起,忽略了妈妈并不是我们特意想要这么去做,但是渐渐长大的我们,有了自己的另一半,又怎能只享受自己的幸福而忘记了渐渐老去的妈妈。她当初失去了爸爸,如今又似乎要失去仅剩的两个女儿,心里的空虚,寂寞,又怎是一两句问候可以填补的。
妈妈可以抛开世俗的眼光不在乎周进程生活的困难,她若想找一个真心相守的伴侣,我们是没有资格阻拦了。况且,周进程帮助自己的妹妹也算在情理之中,并不是人格的缺失,我们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对妈妈的真心付出呢。
下班前,邵丽找到我谈话,办公室只有我和她,她神情严峻,没有了往日轻松和谐的笑容。
“有两件事。”她条理清楚:“第一件事是关于任宏叶昨晚与客人发生冲突事件,你可能还没有听说,但这件事情影响不小,与她发生争执的客人是酒店的常客,不是会无事生非的不讲道理的那种客人,据乐晓说,宏叶当时可能因为精神不好,态度很差,客人非常生气。原定的离店日期也因此提前,今早已退房入住其它酒店。”
邵丽给我一份资料说:“这是那位客人的资料,你详细了解一下,然后跟宏叶谈一谈,搞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当时前台只有她和乐晓,宏叶本身与前台其他人员关系不好,我怕乐晓难免会有主观意识,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去了解清楚这件事情,是宏叶的错,说服她向客人道歉。”
我有些犯难,拿着资料为难地看了邵丽一眼,她疑惑地问:
“有什么问题吗?”
“邵姐,是这样子的。”我不得不坦白说:“我和任宏民现在的关系,我可能没办法跟宏叶去谈,因为她本身对我就有很大排斥情绪,如果我去谈,我怕她因为对我的偏见而说得不明不白,所以我希望这件事换个人去做。”
邵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那让文兴去吧。”接着她又说:“第二件事,酒店在广州开设了一个分店,两个月后正式开业,我会过去接任客房经理,老板希望我带一个得心的助手过去任前台主管,我分析了一下,如果我过去新店,这边必然还是要留人挑大梁,我想让文兴留下来。而你,我想带你过去一起做新店。”
“前台主管。”我瞪大眼睛看着邵丽:“我的能力只怕还胜任不了吧。”
“广州分店规模不如这边大,我观察了以你现在的能力是足够的,只要你有心,没有什么胜任不了的。”邵丽信心十足地看着我:“你愿意跟我去吗?这件事情还没定下来,我还是考虑了一下你家里的情况,所以事先告诉你,你不必急着答复我,好好想想。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我不希望你放弃。”
“两个月?”消息来得太突然,我竟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分析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对,两个月。”邵丽肯定地说:“老板对老员工是很厚待的,不然我不会在这里一做就是十年,念念,对你来说,这可是跃级跳,如果你在这里做,没有三五年,上面主管不走,怎么也熬不到头的。而且老板说了,一旦新店稳定了,给我们这些从旧店过去的员工每个月四天带薪探亲假,这种厚待,可见老板是多想稳住老员工的心。”邵丽似乎尽力想说服我,帮我一一分析:
“前台这个职位是吃青春饭的,一旦年纪大些,酒店为了门店形象考虑,做几年都没有升职的,不是辞退就是调到楼层做客房服务员,到时候就谈不到任何前途可言了。而且你是学酒店管理的,相信你也希望能在这一行有所发展,如今摆在你眼前的机会若不抓住,老天爷都要看不过眼了,更别说其他人。”
“你虽然是到前台时间最短的,但你的专业知识过硬,人又机灵能干,她们那些个老员工可一个个的都眼红你。所以我劝你,趁年轻,多拼几年,懂吗?”邵丽像是在给我洗脑,我听得云里雾里,分不清身在何方。也不知她何时站起身在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好好想想。”然后她关门出去了,留下我一下人面对着空空的办公室发呆。
从爸爸离世起,我便没有想过离开这座城市,因为妈妈,因为姐姐,因为爸爸的离去使我们一个完整的家缺了一块,我们只有紧紧地靠在一起才会觉得安全,温暖。如今,我更不想离开的原因除了家人,还有任宏民,才刚刚走到和谐的状态,却又要面对分别吗,分隔两地的我们,还能像现在这般幸福吗?会不会渐行渐远,最后无尽的思念变成无休止的埋怨,然后以分别告终。似乎有太多异地恋都是如此走到头的,我要为了事业重倒覆辙吗?一时之间,我找不到答案。
我摇了摇头,有太多事情萦绕于心,使大脑一片混乱。我呆呆地坐在办公室,直到任宏民打电话过来,说他已经到酒店大门口,要送我回家。
坐在任宏民的车上,我仍在发呆,他好几次叫我,我都慢吞吞地应着,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杨浩偏偏还在这时候又添乱,半夜十二点,只怕是因为姐姐的事情辗转难眠,抓耳挠腮。
我只好叫他去我家门口等我,他实在是等不到明天,我也没办法强逼他一定睁着眼睛等到明天早上天大亮。
“怎么了?”任宏民伸手过来探我的额头:“不舒服吗?怎么看你恍恍惚惚的。”
我摇摇头,定了定神。该说什么?姐姐的事还是我要幸运升职的事?任宏民会同意我去广州吗,相隔那远。
“宏叶被客人投诉了。”我偏挑了一件与自己没多大关系的事说。
“是吗?严不严重?”任宏民问。
“具体情况我不是太了解,这件事已交给廖文兴去处理了,你知道宏叶本身就不喜欢我,我怕我去追问她更加反感,就没插手。”我说。
“这样也好。”任宏民淡淡地说,又伸手握了握我的手:“你不用困扰,这是宏叶自己的问题,我会找她谈。”
我看了一眼任宏民,冲他笑了笑。关于要调广州的事情却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者等我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吧,只怕我一旦说出口,他一口否决或者满口答应,我都有够纠结。
任宏民车子的远光灯打在杨浩身上时,我看清了他,不禁说了一句:
“这家伙是飞过来的吗,这么快!”
“谁?你说前面那个人吗?”任宏民听得清楚,问得仔细。
“哦,对。”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并不认识。
“他是谁?”任宏民盯着我问,还抓住了我的手,不让我下车。
“不是这种飞醋也吃吧!”我打趣他:“长得帅吗?”
“大晚上的等在你家门口,有什么居心?”任宏民认了真,不依不饶。
我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这才松了手,我下车前说:
“我姐男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