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有一小片草场,蓝轲早就跑远了,唐莱还不太熟练,太妃糖的缰绳还是教练牵着,冯岫自己没怎么跑,一直骑着杏仁糖不紧不慢地缀在唐莱身后大概一个马身的位置。
唐莱心里好奇,但教练又在一边讲解着动作要领不好分神,一直忍到两人换了衣服坐在马场里的咖啡厅里等着跑远的蓝轲时,才寻到机会问冯岫:“你不用去护着?”说完还自以为是地挑了个眉,像是调侃有了对象的哥们儿一样。
冯岫觉得他的神情不太对劲,却摸不着头脑,只好笑:“他马术比我好多了,高中时候还是学校马术协会的会长,差点走职业道路。”
高中?唐莱刚端起来咖啡的手一软,吓得不知道该不该掏出手机来报警。转念又思忖万一人家只是谈个恋爱呢,高中生恋爱的多了去了,不由斥责自己想法太极端。
正五味杂陈暗自咂舌,蓝轲汗津津地跑进来:“哥!奶糖可喜欢我带给它的糖了!”冯岫连忙站起来把早就点好的柚子茶递到蓝轲手里,一边笑盈盈地
唐莱坐着舒了一口大气,原来是他弟弟,不过怎么不是一样的姓?自己实在是个操心命,先是无知无觉地谢渡丘,再是和自己毫无交集的蓝轲,接二连三的。
下山的时候还是冯岫开车,蓝轲跑马累得躺在后座上就睡熟了,唐莱终于坐上了那个冯岫心心念念留给他的副驾驶。
早些年唐莱的背部受过伤,走秀的时候T台边缘突然断裂,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背部还撞上残破的T台,直接导致紧急入院三个月,虽然是陈年旧伤,但如今一到阴雨天气时不时地还会出来闹个不痛快。
骑马的时候注意力集中还不觉得,放松下来就开始隐隐作痛。
痛得唐莱的脑子也昏沉沉的,连冯岫轻声问他想吃什么也没听清,只含混着说了下自己家里的地址:“今天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
他本来不想扫兴,但实在是难以支撑,更不可能责怪冯岫突然兴起邀他到马场,只好实话实说,这样还显得真诚可信些。
气氛突然就沉默了,窗外的天色黑沉沉地盖下来,只有远方长空里的一两枚星子微弱地亮着,车灯照在前方的路上留下一片暧昧的光影,这种微妙的尴尬和拉锯仿佛在一瞬间拉近了他们两个的距离,这样的拒绝让冯岫带唐莱去吃牛肉锅的计划泡汤了,却没有让他沮丧。
至少唐莱愿意流露出不客套的不愿意了,很好。
送到冯岫家小区门口的时候蓝轲还在后座上沉沉的睡,唐莱先下了车,又回过头来小小声和冯岫告别,生怕吵醒蓝轲似的。
他一直是这么温柔体贴的人,冯岫心里顿时就软得不行,几乎要打开车门追上去,只为了再和他多贴近一秒而已。
一直远远地看着,实在是太煎熬了。
唐莱到家刚想躺下缓一缓背上的痛,就收到了一封邮件提醒。
因为背上的旧伤,他连沙发也不敢置办成软的,基本上都是松木椅子加一个棕垫,因此谢渡丘最不爱来唐莱家,就因为没有可以把自己整个人窝进去的沙发。
他点开了这封邮件,才看了一眼就又着急忙慌地坐起来。
这是付塵杉的婚礼请帖,迎面就是她和丈夫路帆牵着手站在N大校训碑前的合影,她穿了条简单的白裙子,头发少见地披散下来,柔软地搭在肩膀上,眼镜也没摘,笑起来有种含而不露的聪慧样。路帆还是那副温温吞吞的样子,穿着普通的白衬衫黑西裤,偷偷看站在一旁的付塵杉,脸上露出个满足的笑容。
也没什么过分亲密动作,只是眉目间的幸福甜得唐莱惊心动魄而已。
唐莱心里突然空了一瞬,他慢慢把邮件往下拉,看到最后“路帆 付塵杉 夫妇敬邀”几个字,那种空茫茫的感觉突然变得如有实质起来,早就准备好的沙石也在这一刻瞬间搭好坚固的堡垒,把他不知道翻滚了几次的心监禁。
他把手机放下,又躺了回去。
这段旷日长久的暗恋随着这封电子请柬的到来变得轻飘飘的,像是做了一场经年醒不过来的旧梦,如今终于有主角退场,让他不得不收起唱了整个青春的戏台作个散场。
16岁时教室里的初见,他坐在她后面,是个没头没脑的傻小子,她在耳根后别一只三棱的彩色铅笔,做不出题目的时候把它在马尾辫上绕来绕去,细软的发丝扫过午间正好的阳光,仿佛一把碎裂的星光。
他扯她校服的领子,恶狠狠地,像是不学无术又横行霸道的小混混:“喂,给我讲这道题,讲了我请你吃冰淇淋。”
她回过头的时候眼神还有一种陷入自己思绪里的迷茫,有种经年累月作好学生的聪慧样子,薄薄的眼皮撩起来看唐莱,仿佛他是无理取闹的小朋友,那根三棱的彩色铅笔被她取下来在草稿上写写画画,而他什么都没听进去。
她靠得太近了,茉莉的香气传过来,不知道是她惯用的纸巾还是洗发水的味道。
“请冰淇淋就不用了,下次让我讲题不要扯我领子就好。”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责怪的意思。
唐莱的耳朵却红了。
悬铃木高之又高,唐莱从路上捡了一片夹进厚厚的专业课本里,他实在等得不耐烦,直接冲到数学系的教学楼里去找和他约好吃完饭的付塵杉。
正是夕阳西下的光景,数学楼的走廊被两边的教室挡住,只有稀薄的光线,唐莱一间一间教室找过去,直到尽头。
付塵杉单肩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装满了从图书馆借来的各种专业书。她站在离教室门口两步的距离,朝着里面大吼:“特么的你就是个怂逼,恶心透顶的玩意儿!”
唐莱吓一跳,可付塵杉已经被一个影子撞到自己怀里,唐莱定睛一看,她的脸颊肿了一片,可依然冷笑着:“除了走关系和打人,你还能干点人事儿吗?”说完就硬拉着他往外走,一边和唐莱解释,“他靠关系把系里一个妹子的奖学金挤了,我看不过去……”
他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把那个人按倒,当着整个数学系1班的面把那个男生打到求饶。
从此在N大数院出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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