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镜是佛门圣物，虽然不是很稀有，却可通来生今世。他醉心收集各类佛物，对此有些研究，看此时情势，他等着看镜中会上演什么。

此时，金光如波纹晃了晃，投射出影像来。

里面是一个凡界的少城主，与衾寒长得一模一样。他算了算，应该是他之前历一世情劫的事。

少城主从小信奉佛教，与一个女医者相爱，两人都是菩萨心肠，救过许多性命，后来他们有了个冰雪可爱的孩子，却偏偏赶上城中鼠疫。少城主怕殃及临城，城门戒严，城主夫人领着一堆大夫研制汤药，熬得眼睛通红。

身子都不是铁打的，何况是这样大强度的情况，精神高度紧张的两人很快就瘦了一大圈，那女子还刚生产完，落下了不少病根。

少城主固然心疼，却也拦不住，何况他对这满城百姓有责任，他不能放弃他们。

女子熬了两月，已经到了喋血的地步，终于研究出了有效克制鼠疫蔓延的方子，可满心欢喜的时候，突然接到通知，她的孩子染上了鼠疫，小孩身体单薄受不住药，已经奄奄一息。

看着城中百姓一点点恢复元气，可他们孩子的身体却由烫变冷，女子扑在孩子身上吐出一口血，只剩半口气。

少城主此时看到妻儿在面前如此，也胸口一窒，晕死在一旁，意识消失前脑子里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他要永远跟家人在一起。

恰赶上百佛游学途经此处，见他们二人有一颗佛心，颇为动容：此子天生异骨，命不该绝，便拿几颗佛珠将孩子封印，随其母转世，只待机缘新生。

面前的佛光镜演完这些，越缩越小，变成金点大小，一闪便消了踪迹。

六界神魔历劫时的记忆，会在劫后被洗得干干净净，可此时的衾寒却有些自责，那样刻骨铭心的至亲至爱，怎么会说忘就忘了呢。

那些沉睡在体内的感情，像是要一瞬爆发，排山倒海而来，反倒愈发浓烈了，他转头望向身旁抱孩子的那人，眉眼深深满是柔情，却听她疑惑地问，“我要是留长发穿古装的话，就是刚刚那个样子？真土啊……”

他翘着嘴角，是你……

【肆】

起初这事爆出来，张姒觉得万分尴尬，感觉自己从少女瞬间变妇女，整日见衾寒都想避开。注意力都放在那小孩子身上，照顾得十分周到。

日子就这样持续了许久，一日，他进了小屋，见她正背对门口，抱着孩子在窗口看冥莲花开，她把孩子往上抱了抱，念叨，“你越来越沉了，我快要抱不动了。你的命是父母前生的夙愿，就叫你夙沉吧。”她拿指尖轻划孩子的脸，笑，“是真的太沉了。”

衾寒在背后听着，轻轻笑了出来，开口道，“行，就叫夙沉吧。”

张姒脸部有些抽搐地转过来，呵呵地堆着笑。

“今日是盂盆兰节，我带你去凡界玩，还有百鬼夜行可以看。”他接过孩子放到床上，拉着她往外走。

因为鬼节的关系，鬼门关大开，小鬼们有序地往外走，长舌头的，缺脑袋的，什么模样的都有，张姒看着就觉十分热闹。

衾寒带着她绕开“人流”，在旁看着，也随着大致方向漫步。

临近鬼门的小城里，人们因为知道百鬼夜行的可怖，都熄了灯躲在屋子里，街上看不到半个人影，听衾寒说再远些的地方就不是这样了，百姓们会有一些祭祀类的活动，说着就带她飞了起来，说去放河灯。

好久没闻到人气，见到夜晚来来往往的男女，张姒有些贪婪地闭眼嗅了嗅，惹得衾寒发笑。

放河灯都是有意的情人，衾寒给她讲着这些，张姒难得一副涨红了脸不说话的模样。

她嚷着想吃些小吃，可当他拿着各色小吃转身回来时，张姒却不见了！

墨眉突地蹙起来。

此时的张姒正慌乱地在小巷子里逃窜，她不知身后那些追着她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只知道它们绝没好意。

她方才在那等衾寒，考虑要不要让他表白什么的，她的心思她想明白了，这喜欢也不知什么时候便早开始了。

突然就看见有鬼影带着戾气朝她扑来，她想找他却寻不到人影，只能死命迈开腿逃离。

此时，她已被逼到小巷子底，没了后路，大力靠在身后的墙上，看那些东西逼近，神经紧张地一点点抵着墙挪动。

突然背后一松，她仰面倒了进去——原来是有户人家门没拴，她连滚带爬地就往院子里跑，有位老人正在收衣服，见她滚到脚边一惊：“小姑娘怎么了，鬼节不好好躲在家，小心碰上不干净的东西。”说笑着扶她起来。

然而不待张姒开口，老人就看着门口的方向，惊得一脸青色。

要是情况允许张姒一定会打趣一句，老人家借你吉言，真碰上不少不干净的东西。

不过此时事发紧急，老人猫着腰打颤，把她护在身后，一步步后退，悄声告诉她，屋后的小门通往集市。

她赶紧往屋后跑，可她到了小门才发现老人并没跟上来，只看见被那些坏东西举在空中，干枯的面容迅速退尽了血色，瘦弱的身体转眼枯竭成一张皮囊。

张姒看一眼这样可怖的事情，就觉得头皮发麻，从小门跑了出去，腿下不知疲倦的快速迈步，眼泪洋洋洒洒了一路。

张姒哭得累了，发现身后早没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脚步也慢了下来。

医院是个生老病死哭别离的地方，张姒总觉得自己常年呆在那，早看惯了这些，偏偏还是不能自己。

人总是这样，若真控制得住感情的发生，那也奇怪了，此时满脑子都是那老人的模样。

路边有摆摊子的大娘拉住她，塞给她一碗面汤，跟她说喝碗汤暖暖身子，早点回家吧。

张姒喝了汤，眼眶又泪汪汪的了，反复道谢，脚下却不知道所谓回家该是走向哪个方向。却渐渐觉得从小腹开始蔓延一股热流，头脑一沉，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