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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止戈为武 第十八章、风雪之色
作者:叶折狱 时间:2018-05-16 17:03 字数:2676 字

  宁昭站在沉香阁内,仰面望着窗外浩荡的大雪,修长的手指叩在窗沿上,有一下没一下,漫不经心。

  朗桑在外面捧着雪球斗弄着一只刚刚出生没有几个月的纯白獒犬,完全没有将阁内凝重的气氛放在心上。

  颜暿和柏逸尘各自占了一个地方,静默地坐在一旁。

  荀川是个坐不住的人,用目光将沉香阁调戏了一遍,忽地望见卧榻旁放着的一只锦盒,嘴角一翘无声地偷笑,贼一般地爬了过去。

  “子初,那是长安的断发。”站在窗前的人头也没回,甚至连指间的节奏都没有乱,只是淡淡地发了话。

  “断……断发?”荀川伸过去的手落在半道上,收也不是,落也不是。显然被宁昭这一言给震到了,缓了口气才收回手,狐疑地看着宁昭,“这是要跟你交绝之意?”

  宁昭微微敛了敛目色,轻轻吐出一字:“是。”这是止戈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他自然容不得少一根半缕。

  荀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盯着那个锦盒,略略歪着脑袋想了想,忽地一笑,道:“她要与你交绝,你便与她纠缠,这断发也就成结发了。”

  指节叩击窗沿的声音明显一滞,随即宁昭轻笑出声,眉宇间的冷色陡然散了去,流铺出沉沉的美色。

  柏逸尘冷冷“哼”了一声,明显以为不齿。

  “也只有你这样没脸皮的人才会想出这样不要脸的主意!”颜暿觉得对此嗤之以鼻已经完全不能表达他对荀川的唾弃了,直接用语言诚恳地表达出了敬意。

  荀川挑了挑眉,望了一眼站在窗前的人,笑得如光灿烂。

  “子初,那你说长安她是用了什么法子求了这道旨意?”宁昭终于转身将目光落在荀川身上。

  荀川耸了耸肩:“你都不知,小爷怎么会知道?”

  宁昭低垂着眼帘,额前的青丝落下,掩去了面容上的神色,却又见他忽地勾着唇角无声地笑开来。是呢,他也真是病急乱投医了。他待在她身侧十几年都不知她身怀绝技,怎么指望旁人知晓她的秘密?

  “她也当真绝情。”颜暿玩弄着桌几上的杯盏,洋洋洒洒的语气,似是随意,却又让人心头一阵刺痛。

  柏逸尘略略抬眼,眼风浅浅地扫过对面的颜暿,容色依旧清冷,目光最后落在宁昭身上:“你怕是也怨不得旁人,小姑姑她该是等你给话的,你却始终未给。颜家发生那样大的事情,你教她如何还能考虑到你的难处?”

  坚毅冷峻的男人目色定定,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那一丝丝的暖意飘忽不定,最后还是湮没在那张寡淡的面容下。

  宁昭下意识地紧了紧虚握在袖中的手,那里面的伤,还是她方才亲手所致。他微微蹙眉,眼帘下的目色明灭变幻,薄唇微抿。良久,终于还是缓缓松开袖间的手,笑得极轻极轻:“归根结底,还是她不信我。”叹息一般的声音,却染着不容忽视的自嘲,失望。

  “你有三年的时间。”荀川躺在宁昭的榻上,闭目养神,眉目间毫无忧色。

  宁昭立在窗前,转头微仰着面孔,任由外面的雪花砸在绝美的脸上。鹅毛般的雪瓣在白皙的肌肤上漾了须臾,一转便又飘了出去。

  他很清楚,还有三年,他有三年的时间来像止戈证明。可是三年之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暖炉里面的炭火“噼噼啪啪”地炸开来,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激烈得窜出了火星于极寒的空气里只是一瞬的暴亮,顷刻间又灭了下去,留得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青烟随风薄淡。

  因着大雪的倾覆,天色昏沉沉的,外面“簌簌”的落雪声铺天盖地。纯粹单一的声调,敛去了人世间所有的喧嚣嘈杂,将这原本就萧瑟的冬日变得沉静死寂。

  “阿昭,待我父亲凯旋,你便来提亲可好?”

  “我想时时刻刻看着你,我想你拉着我的手慢慢走在外面的灯火里,我想给你做妻子,一辈子,不离不弃。”

  只是转瞬,这些尚在耳畔旋漾的情话,却成了这人世间最狠的决绝。

  “但凡这一切,都是与七公子不相干的……明焕,事已至此,你我已同陌路……从此往后——不死、不休!”

  一切来得这样突然,去得这样不经意,犹如这一场浩雪,铺天盖地而来,浩浩荡荡,只是眨眼间便覆没了天下颜色。

  雪花落在宁昭那好看的长睫上,一颤跌落在脸庞上,他伸手将那片雪捏在指间,对着风望了望,继而轻轻一放,雪瓣完好地飞离了掌心。只是,那雪瓣随风在窗沿上打了几个转儿再次飘回了屋内,轻盈盈地落在地板上,也只是停留了片刻,终耐不住里面的温度,无声地化了去。

  宁昭望着那一汪不着痕迹的死雪,敛了敛目色,眉睫微颤,微抿薄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躺在那处的荀川眉心也不动声色地颤了颤,柏逸尘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

  颜暿捏着茶盖停了动作,抬头望向门外。

  来者的步子赶得甚急,步履匆匆,一路穿过了前厅大堂,刻不容缓地来到这里。

  “殿下,小姑姑差了人过来说是给您诊脉,现下正候在门外。”来者立在沉香阁一丈外,恭敬地等待宁昭的回话。

  宁昭望着外面的侍者,目色漆黑如泼墨,静默良久,开口:“回了。”

  “诺。”来者躬身一礼,便又如风一般折身回去。只是那一个“诺”字,略显迟疑,镇国公府上的人,自家主子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将他们拒之门外!

  “七哥你又受伤了?”颜暿起了身,举目望立在窗前的宁昭,目色骇然。

  宁昭一笑:“无碍。”

  “是小姑姑伤的?”颜暿面色铁青,一字字咬得甚重。

  宁昭抬着眼静静地看他,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弧度,眼里的神色被凝住,面容宁静。他只瞧着他,静默良久,颜暿低低地吐出一口浊气,丧气地又坐了下去。

  柏逸尘端着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茶,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宁昭那一副沉静的模样委实骇人,明明一副悲天悯人的平静神色,却硬生生地让人不敢忤逆。

  “那小妮子竟连你也伤得?”一直躺在榻上装死的荀川终于又找到了自己比较感兴趣的话题,半倚着身子,一手支着下巴,眼里神色灼灼。

  宁昭未掷词,只是低敛着眉目,苦笑。其实若真动起手来,她讨不到好,然他终也舍不得伤她半分。

  然而,这个表情落在荀川眼里,无疑是默认了。

  于是,荀川更加激动了,据他多年资深了解,能够在宁昭手上过招的,人世间大概没有几个,便是他与柏逸尘联手,恐怕与宁昭最多也就打个平手。

  然而那个数十年不出门,被外人传为命不长久的极丑女子,竟然可以伤了宁昭!

  且不论是否真有实力,单是让宁昭受伤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兴奋!

  “明日我便去镇国公府上拜会这位小姑姑,果然神人也!”荀川龇着牙笑,如若这世上当真有这么一个人能够将宁昭制住,那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呵,”宁昭轻笑出声,自是知道荀川心里琢磨的事情,“镇国公丧期,你本该去吊念的,你在云舒阁如此一闹,逃也逃不过。”

  荀川懒懒地看了宁昭一眼,立刻心情怏怏,这自愿去和被人赶着去,区别还是很大的。就心情上来说,现下他被宁昭堵了一腔怨气,瞬间没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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