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色的镇魂铃于阳钺掌下,迎风摇曳,发出低低的震动之声。
阳钺的手忽地一动,银铃一跃撞击在一起,只微微听得声音一亮,而寒冷的空气却似陡然一荡,一股无形的气势“哗”一下铺张开来,犹如一张网一般瞬间笼罩了整个城池雪原。
底下原本狂欢着的活死人随着这一声铃响,陡然一颤,亡魂于体内一挣,一个个皆仰面望着黑色的夜空,浮肿血腥的眼眸依旧充斥着沉沉死气。
蔷薇色的银铃连续撞击多次,那清悦的铃声一声脆过一声,一声压过一声。那一张网自阳钺手中倾覆下来,笼着所有的活鬼,威慑着,让它们一点点沉寂下去,直至恢复来时的死寂。
“果然可以镇魂!”云晏轻笑起来,嘴角的梨涡漾开来,却完全没有笑出暖意,末了眼色蓦地一沉,那双漆黑勾人的眼眸中生生结出一层寒冰来。
君如阙谈叹了叹,拂落满身的雪,未再掷词。
远处的天沉下去,黑云翻墨。
苍穹之下,老树虬干。
满城的活死人拖沓着脚步跟着阳钺手中的铃声往雪原深处去,而原本隐没在深处的笛声因着这被控制的局面,陡然清晰起来。那飘渺低沉的纵魂之音,此刻变得悠扬婉转。
所有的人明显地感受到沉重的空气浑然震荡起来,两股无形的力量相互纠缠在一起,寸步不让。
“那人想要用笛声控制住阳钺的魂魄。”苏瑶为蹙着眉,转头看向身侧的止戈。擒贼先擒王,那人果然不容易对付。
止戈一笑,笛音去势皆集中在阳钺身上,她自然知道那人的用意。只是可惜:“阿钺他没有魂魄。”
众人一惊,这世上竟还有什么活物是没有魂魄的!
“嗯,”止戈轻哼,再次肯定,“确实没有魂魄。”
君如阙舒了舒眉,低低道出一句:“原是如此。”
因为没有魂魄,自然也就不怕这纵魂之曲了。
止戈目色复杂,君如阙此言怕是已经断定阳钺乃为式神了。这世间的活物,唯有一样没有魂魄,那便是本由死物幻化而成的式神。只是大凡式神皆是没有情感的,而很明显,阳钺是有感情的。既然有感情,那便不可能是式神了。
至于到底是什么,恐怕只有宁昭知道。
想到宁昭,止戈原本不好看的脸色再次微不可察地沉了沉。三日之前,她真真地以为自己是要嫁给他做妻子的,她也以为他定是与她一般的想法。而他,便是到最后也没有给她一言解释!
下次见他,定是要给他两刀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哎呀!那是什么?!”
黑云彻底遮去了皓月,夜如泼墨。
而夜幕之下,墙垣之间,那一片经过杀戮的雪地里,一点点的荧光自灰黑色的雪丛里缓缓升起,细细碎碎,如夏夜的流萤一般!
夜空中这一幕几乎美到让人窒息,今夜之所见,前所未有!
“是破碎的魂魄!”君如阙嘴角温润的笑意一滞,这些破碎的魂魄竟然像是受到感召一般,从地底下升起来了!
这绝非善缘!
止戈与云晏对视一眼,心下各自了悟,看来不幸被阳钺言中了,怨气过重,这些破碎的灵魂在怨气的催动下要幻化成魔物了。
夜色愈发地黑了,光亮像是被整个黑暗吞噬。
“君先生,您有何法子?”止戈看向君如阙,此刻阳钺不在,她能问的只剩下这位游离于六道之外的人了。
“在下没有法子,”君如阙敛了笑意,难得肃然,“这恐怕只有长生殿里的那位才能做到。”
止戈不再言语,长生殿里的那位,自高祖帝颜扶苏驾崩之后,便再未踏出过神殿一步,每次替天授权也仅仅只是让首席司巫将他净化过的紫薇戒送到帝君手中。
明灏历经一千多年,便是韶氏一族的寿命长久了些,怕是现在也已经实实在在地出不了长生殿了。
至于,里面那个位子上的人,还是不是千年前那位高深莫测的祭司,天下无人知晓。
这些年,明灏诸侯割据,天下战乱,哀鸿遍野,皇权衰微如斯,那人都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如今,这区区几缕亡魂,他又岂会放在心上?
这天下——怕是注定要改姓氏了。
远处的天愈发地浓黑,黑暗似乎自云梦泽上升腾,吞噬整个泽地之城。
“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云晏望着云梦泽的方向,只感觉手中的剑快要握不住了。
止戈垂目望了望手中的墨玉,墨玉沉吟,只觉却告诉她这并不是因为云梦泽深处的那东西,它的敌意仅仅来自于眼前的这些死灵。
而这个认知非但没有让止戈松懈,反是更加担忧,那漆黑浓郁的阴暗气息便是承影剑都已经无法忽视,它却能让墨玉对其视而不见,此绝非寻常之物!
被墨玉认可的邪物……
与阳钺一样的存在!
“一起过去罢。”君如阙揽住苏瑶的腰肢,身形一动,已然跃了出去,只消片刻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止戈一提剑,跟着没入黑暗。
“跟上。”云晏低低吩咐一句跟了上去。
紫儿和朱儿略略提了一口气,紧跟着自家主子追了上去。
追上来的时候,活死人已经跟着阳钺尽数到了云梦泽。他们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幕,就是走在泽地之上的活死人,忽地脚下失去浮力,被沼泽一点点地吞噬,最后彻底消失在泽地之上。
而沼泽之上的天空黑得诡异,煞气横生。
“姑娘,快走!”阳钺从泽地深处来,一把揽住止戈的身子,将她包裹在自己的怀里,带着她以鬼魅出世的速度跃出泽地。
而就在他们离开之际,原本平静荒芜的沼泽忽地震动起来,紧接着整个云梦泽似乎也跟着隐隐颤动。
阳钺停在至高之处,回头一看,荒芜的泽地上裂开了一道口子,像一张嘴一样,从里面涌出腥红的血水!
“阿钺,是什么东西爬出来了?怎么墨玉不感应它?”止戈挣了挣,从阳钺怀里出来,却只见这个冷清寡言的男子脸色惨白,她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这个东西让阳钺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