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抱着止戈静静地立在血水横流的泽地上,他面容依旧沉静,嘴角沾染着怀中女子殷红的血渍,一双湛蓝的眼眸泛着冷锐的光泽,沉寂、森寒。
对面的君如阙与云晏望着这一幕,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沉静传说三年前一役后便缠绵病榻的沉静男子,竟然于眨眼间震慑住了这承载了上古神秘力量的灵兽!
身后的杀气瞬间隐没,止戈只觉背后一轻,压迫之感遁去无踪。
凶悍骇人的灵兽滚落在泽地的血水之中,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一个踉跄再次跌了下去,乍起的血珠洋洋散散,如雨而下。
止戈蓦地抬头去看身侧的宁昭,一双湛蓝色的眸子冲进眼帘,让她不禁向后微微退开一步。
这一双眸子如狼似虎,竟沾染着威慑骇人的兽性!
宁昭似是感受到止戈一瞬的惊颤,微微敛了敛眼帘,将她冰凉的手指紧紧捏在掌中,并且将她被扯开的衣襟拢好,沉寂的嘴角忽地挽起一痕可疑的弧度,登时驱散了眉宇间的阴厉冰冷之色。
止戈一敛眉,微抿着薄唇,未语也未再忤逆。
片刻的喘息,湖魅挣扎着从泽地里面爬起来,颈下一处毛方才被止戈的剑气削断,呲开一道长口子,流着殷红的血液重染了白色的皮毛。
它站在泽地里颤栗着,所有的气势已然被方才宁昭睁眼间的威势给生生压了下去,一双充斥着沧海蓝之色的眸子毫无焦距地冲着宁昭“望”过来,似是被方才一击给震住,宁昭立在那处动也未动,而它却频频后退,不敢上前。
“呵。”宁昭微敛着眉目,一声低笑,渗出弥散不开的寒意。他伸手轻覆在自己的唇角,指尖一点点抚过自己的唇瓣,将那唇上的血渍缓缓拭净,最后尽数咽下。
那湖魅眼睁睁地看着最后的一点血迹被宁昭咽下去,怒意顿生,一声长啸陡然平地跃起,冲着他猛扑过来。
宁昭一声冷笑,身形一动,竟只身迎了上去!
止戈面色一白,欲要阻止,为时已晚。
只见宁昭于虚空之中折了几身,避过湖魅锋利的爪牙,纵身一跃便踏在了它背脊之上!
白光一闪,一柄短剑赫然被他握在了手掌之中!
下一瞬,宁昭身形一动,出现在灵兽的前方,迎面击出一掌,染着血的手带着厚劲的力道狠狠地击在它面门上。
灵兽再次一声哀嚎,扭动着身躯,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宁昭的钳制。
宁昭变掌成爪,一把抵住湖魅的头颅,目色一沉,瞳孔骤缩。他静静地凝着那一双沧海蓝的眸子,沉声道:“孽畜,上古之物,承神之契,是何蒙蔽了你的心智?现以吾之血,开光之明,睁开你眼来!”
他声音低沉,字字清晰,带着浑厚的内力,于寒冷的空中层层震荡开来。
像是受到蛊惑一般,那湖魅浑身一颤,暴戾的毛发一根根“簌簌”地颤抖着。随着宁昭声音的渐消,竟缓缓地收拢起来,周身的戾气也渐渐敛了下去。
那一双充斥着沧海蓝的眸子渐渐地泛出光芒,沧海之色逐渐退去,最后如墨一般尽数拢在了瞳孔之中,瞳孔之色——湛蓝。
“嗷……”
湖魅浑身软下去,因着被宁昭控制,身子悬浮在虚空之中,口中发出一声低低地沉吟,似是经过一场浩劫,痛苦、却又染着九死逢生后的愉悦。
宁昭眉目一舒,闭了闭眼,长长地舒出一口浊气,敛尽了身上锋锐的威势。他一折身,落在止戈身侧,伸手一把紧紧握住她的手。
止戈一蹙眉,即刻反手扣住宁昭,挺直了脊背立在原处,承受着这个男子所有的分量。终究,还是伤了元气。
宁昭的脸色微微泛白,前些天生生受下她一掌,方才饮下她体内沾着邪魅之毒的血液,尚来不及净化便又耗费心血化去了湖魅体内的邪瘴之气,如此接连承受,果然还是经不住。
他轻阖着眼帘,将整个身子的分量暂时倾覆在这个女子身上。他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闻着她身上清冽的莲花香,一点点地平复着胸口的气息。
从地脉中涌出的血水自开启的缺口中缓缓退去,翻出的尸体被漆黑的泽地尽数吞没。
纯白色的湖魅匍伏在泽地上,垂头丧气的模样像极了犯错的孩子,畏惧着立在不远处的宁昭。
“咕咕——”
远处有鸽子长鸣之音,转瞬又一道白光斩破泼墨夜色。
“小白?!”止戈低低轻喃一句,举目看向漆黑的天空。
宁昭嘴角的笑意盛了盛,不动声色地伸手揽住止戈的腰肢,将脸往她颈窝里再次埋了埋。
止戈当即目色一凌,已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伸手便要推开倚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子。
“让我缓一缓。”宁昭轻哼,及时阻止。
止戈嘴角抽了抽,再抽了抽,垂目见他脸色确实不好,终于只好妥协了。
她舒了舒眉,如此看来,沧阳城的恶灵是没有逃出来的,否则白凤也不会在宁昭之后才来到这里,它一定是先去了沧阳。而此刻,它这便就从沧阳城回来了,便是说明沧阳安妥。
沉默片刻,止戈见宁昭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而一侧肩上的伤口太深,疼得掌心不禁沁出细细的密汗。欲要发作,却忽地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扯了扯唇,开口转了话锋:“三里之外的城庄上,碎了些灵魄,你可有法子……”
“嗯……”宁昭依旧轻哼一声,未置可否,之后默了许久也未再听得他多吐一字。
止戈只觉自己额角的青筋现了现,以前的宁昭从也不会拿这样的态度来应付她,果然是要娶别的女子的人了,如今却是这样一副洋洋洒洒的态度。终也不好再苛责于他,毕竟是她先说了决断的言语,是以便是再窝火,此刻只能忍着。
“已经来不及了。”宁昭忽然开口,声音清澈,敛了方才的敷衍之色。
夜色下,他略略掀了掀眼帘,好看的长睫扫过止戈脖颈的肌肤,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肌肤暖软的温度。嘴角的弧度不动声色地漾开来,声音却依旧清澈如玉碎一般,补充道:“它们已经结魂了。”
止戈的脸色白了白,完全不曾意识到宁昭此刻的神情,默了默未再言语,只将手中的墨玉握得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