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月雪劝慰她,练剑有何用,女子早晚是要嫁人的。像她们这般身份低微的舞姬,以后能嫁入豪门做个小妾,便是莫大的福气。就算再努力,女人的命,又能高到什么地位呢?抛头露面的舞娘,行走江湖的侠女,归根结底有什么不同?世人总会用鄙夷的眼光待之,说:好人家的女孩儿应该在家中绣花纺织,怎能这般行走于大庭广众之下?
人人都说女儿好,女儿不必辛苦维生,相夫教子是一生最好的归宿,自食其力者如烟花流莺,三姑六婆,哪个不是让人唾弃的身份?就连吕春秋也终日劝慰她,双手合十道一声善哉善哉,佛说三千繁华弹指刹那,千百年之后,不过一捧黄沙。施主何必如此执着于江湖浮华?
不……她并非是那般贪慕虚名的女子……只是……
广阔无垠的天下,竟是如此巨大的一间牢笼。难道在这世道里,女子就没有其他出路可走?
迷茫之中,她在落城街头,惊然发现水月宫师兄弟的尸体。
十三、【与沙锦煜的相识,完全在她计划之外。】
原来江湖传言钟离子与踏雪山庄交好慷慨赠剑,大师兄罗滕辉不满出手伤人之事,全都是沙伯烨的捏造。事实则是,沙伯烨命高手秘密偷袭了水月宫,抢了惊天剑,俘虏加上钟离子在内的九人押上了踏雪山庄,对其中七人严刑逼供惊天剑的用法,折磨拷打逐步升级也未能得到想要的消息,最后沙伯烨一怒之下将他们杀死,甚至连掩埋都懒得,直接扔了尸体曝在街头。
所以,在落城发现的这些尸体,没有人认得他们是谁。沙锦煜不知大哥的罪行,便想当然地推断出这些人是罗滕辉改头换面实验的对象,怎想到歪打正着,后来竟然找到了变形后的罗滕辉,实是巧合。
落城的百姓不认识这七个人,但柳若红却认得。她看到七位师兄惨死,而踏雪山庄又得到了惊天剑。案件背后的凶手,昭然若揭。
踏雪山庄为了夺取惊天剑,不惜灭了水月宫,也是为了从他们口中得到这把剑的使用与铸造方法。沙伯烨对这他们百般酷刑,却也不能从他们口中撬得一星半点儿的消息。
他们将钟离子和罗滕辉囚禁在山庄的牢狱中,罗滕辉双手都被镣铐束缚,万不得已,便暗暗咬碎了牙齿中藏匿的毒药——这是他精心调配的药,只能使用一次,为在危机关头救命之用,吞下药便会缩小身体变成幼童模样。挣脱了镣铐之后,他用残留的一身武艺勉强逃出了踏雪山庄,在落城大街上猝然昏倒,正好被一直在街上巡视的若红发现。
接连几天的同门尸体让她惴惴不安,若红接连几日在街上巡视,无意中在天寒地冻里发现了一个孩童,便好心收留,谁想,这人正是她的大师兄罗滕辉。
他还活着,他对她讲出了经过始末。柳若红伪造了一封书信,说罗滕辉是崔坊主的远方外甥,崔坊主不以为意,便收留了他。罗滕辉借着孩子的身体逃过了踏雪山庄的追踪,同时他调配药物,将自己毕生研制的药方全都写下来,交给若红保管。
柳若红学会了几种药方,她为柳春秋调配了一副恢复功力的药物作为报答,又调配了各种迷药,独闯踏雪山庄,将敌之道还施彼身,连杀七人。
罗滕辉逃出之后,钟离子囚禁的地方也改变了,若红在山庄中转了几次,也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她杀人不止是在示威,她只是以此胁迫沙伯烨:水月宫尚未全军覆没——她的威胁在一天,他们就一天不敢对钟离子动用酷刑。
可是,若红要的,不止这些。她要救出恩师,她要夺回惊天剑,她要为水月宫所有死去的师兄弟,报仇雪恨。
戚月雪嫁入沙家的那天,她在房顶上巡视地形,在心中记录地图,便听到有人上来。她一脸坦然地望着对方,不卑不亢:“我知道你叫沙锦煜。”
与沙锦煜的相识,完全在她计划之外。
十四、【惊天剑的绝技,只能使用一次,否则……】
她曾经试探过锦煜几次,最终确定锦煜确实不知兄长沙伯烨的恶行,他不曾怀疑自己的大哥,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伪君子。
每次他提起自己的大哥,她就在心里冷笑。她不能对他说出实情,却在戚月雪出嫁前,将这些话,全都告诉了她。
戚月雪开始是震动,后来则平静地接受了,她说:我这样的身份,能嫁入踏雪山庄,是天大的福分,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怎能放弃。若红听得这话心便冷了。之后她每次借探望月雪之名探看山庄地形,月雪心知肚明,心中恼怒,冷眼相对,言辞讥讽。
柳若红便冷笑:我若妨碍了你的前途,你为何不去你夫君那里告发我?戚月雪每当这时便不言语,看也不看她,只顾低头狠狠地绣花。
若红知道,从小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妹月雪,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背叛她的事情,可她仍是恨,恨月雪顽固不化,恨月雪不肯帮助自己,恨月雪忘却往日情分,只顾自己。
其实,戚月雪的日子,也不好过。大婚当夜出了命案,第二日她给正室夫人李氏奉茶时,对方傲慢地打翻茶杯,滚烫的茶水烫伤了她的手腕,李氏冷冷地瞪她一眼:扫把星。
扫把星。这三个字叫得她心如冷灰。夫君沙伯烨虽然嘴上不说,但从他对她的怠慢态度来看,恐怕在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虽然她知道于己无关,可是那一连串的命案,她知道自己脱不开干系,无论她怎么置身事外,在沙家,她总觉得抬不起头来。
沙伯烨将她当做一件炫耀的物品。有宾客来的时候,他便命她当众献舞,赢得赞美一片,一曲舞毕之后,看也不多看她一眼,挥挥手就让她离开。他并不爱她,他不爱任何人。他心中只有江湖,只有名利,在他心里,她甚至不如一把惊天剑的剑鞘。
这些,柳若红也知道。
她们在房间中静默良久,若红眼眶便红了:难道我们女子最后,都要在房门内孤独地绣花,每日盼着良人敲门,如花的年华,就在这样的等待和绣花中消磨殆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