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纯环视了他们一圈,然后大喊了一声:
“我在这里!”
她觉得这一声足够响亮了,在空旷的老宅之中可以震动人的耳膜,可是他们三人谁都没有任何反应,好像飞蛾打了个喷嚏,完全没人留意。
小纯冲进厨房,夺过小芽手中的盘子,狠狠地扔在地上,瓷片四下飞溅,摔了个粉碎。
小芽愣了一下,惊愕的眼神飞速地在她身上瞟过,最后落在沙发上的母亲脸上。
母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了一声:
“没关系的。闹鬼而已。我女儿一个人难免寂寞,放心,她生前是乖孩子,绝不会害人的。”
小纯气得将整个厨房的所有碗碟都摔了个遍,小芽尖叫着跑出厨房,母亲脸上仍是没有一丝动容。
秦苏仍埋头修理冰箱,头也不抬。
砸碎了最后一只碗,小纯突然觉得脱力了,她走了几步,一个踉跄,左边膝盖跪倒在满是碎片的地上,然后,她看见了血。
鲜红的血流淌出来,染红了瓷片。小纯忽然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她伸手拔出了瓷片,汩汩的鲜血一直流到脚踝,她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迹,哭着说道:“你们看看我,看看我啊!我会哭会笑会流血,我是活着的,为什么你们都当我是空气呢?”
这种痛苦,没人会理解。她哭着哭着便倒了下去。
小纯忽然觉得脱力了。
第六日:梦中的真实
小纯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的,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梦着。她眼前飞快地掠过许许多多的画面,耳畔传来嘈杂的声响,其中有警笛的蜂鸣,有母亲的歇斯底里,有陌生人的义正言辞,有女声的声泪俱下,还有冷静的男生用低沉好听的声音,讲述一个故事。
四周混乱成一团,她却醒不过来。
不知吵闹了多久,终于安静了,她沉入了黑暗的湖底,四周都是茫茫的水,情景一如那天她落水,气泡从耳边咕噜咕噜地跑来跑去,喧嚣吵杂之后,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她只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心跳声。
她在那一瞬间记起了许多画面,她看到秦苏打着雨伞要送她回家被她拒绝,她说妈妈不许任何男生接近她,他便坚持地将雨伞塞进她手里,一个人跑进了茫茫雨海,她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怅然若失。
妈妈不许她这样,妈妈不许她那样。妈妈让她报考本地大学,不许住宿,只许走读,她偷偷摸摸地修改了志愿,以全校最高分的成绩考上了外地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却被母亲撕得粉碎,母亲要她再考一年,务必考入本地大学,母亲不许她离开自己半步。
母亲说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她一个女儿,她要她乖乖地呆在自己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她终于争取到了毕业旅行的机会,在老师同学上门劝慰之下母亲终于勉强地妥协,她兴奋了好几夜,和同学们一起疯玩了几天,最后一个晚上,她不得不还要回到那个压抑阴森的老宅,秦苏那晚约她在坝边见面,她背着身站在坝上,含笑看着慢慢走来的秦苏。
“别站在那里,很危险的,快过来。”秦苏看她站在坝上,蹙眉说道。
她俏皮地笑:“我不过去。除非你把找我的目的先告诉我。”
秦苏仍介意她的处境,向她伸出了手:“过来这里再说话。”
“不!你先告诉我!”她忽然犯起倔来,狠狠地跺脚。
秦苏明显是担心她,脸上掠过一丝忧虑,急急忙忙地说道:“是!我喜欢你,请你做我女朋友!我说完了,你马上过来好不好?”
她心中如同放了烟火一般兴奋起来,脚步也变得轻飘飘,整个人忍不住欢愉地跳了一下,而当她着地的时候,在脚下湿滑的石块上跌了一跤,然后,整个人便向后倒了下去。
秦苏惊慌的呼声渐渐远去,终不可闻。
然后就是她看见自己漂浮在半空中,看脚下自己的身体,医生拔去了她的呼吸器,她死了。
其实,她最怕的不是死,而是即使死去了,还是要被继续监禁在这所老宅之中,终日看着窗外无比明媚的阳光,却不能动。
这种感觉,还不如死去得好。
耳边传来一阵阵低语,一个好听的男声温柔地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小纯,醒来吧。
小纯,你没有死,你活得好好的。
她睁开了眼睛,仅仅这么一个动作就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看着面前温柔微笑的男孩,秦苏握着她的手,满眼怜惜:
“小纯,我们出去吧。”
第七日:真实之真实
小纯看着门外的暖阳,看着朝她微笑伸出手的秦苏,咬紧了嘴唇,脚站在门框之内,犹豫地抬起,又放下。
“没关系的。”秦苏的笑容,比外面的阳光更灿烂,他脸上的细小绒毛在阳光下,好像镀了一层金子。
“走出去,真的不会失去一切吗?”小纯有些惧怕地摸摸自己的头、手、胳膊。
“信我吗?”秦苏很有耐心,他好像骑士一般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执了她的手,将她慢慢地拉向自己。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拥抱。想寻到一个温暖可靠的胸膛紧紧依偎,抱着对方不放手,她便再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小纯真的觉得即使失去一切都无所谓了,她大胆地迈出脚步,向他张开双臂,秦苏便站起身来,回抱住她。
小纯一直都是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性情,今天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大胆而且伟大的事情,她想,是爱情让她变得勇敢了。
秦苏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对她讲述了这一切事情背后的真相。
事实从她坠下水坝的那一刻开始有了分歧。那天小纯失足落水,所幸秦苏及时跳下去将她救起,可是不谙水性的小纯被救上岸就已经深度昏迷,同学们及时将她送进医院抢救,小纯的母亲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疯了一般地把她从医院转移回家里,不许任何人见她。而小纯在这段转移的时间里产生了幻觉,胡言乱语不止,母亲为她请了私人医生,她昏迷了两天之后病情开始好转,而心理医生出身的母亲利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对她施以催眠术,让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