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了张嘴还想再吐两句泄愤,却突然想起惠妃给我这个新入宫的小朋友的生存忠告:忍字头上一把刀,为人不忍祸自招,能忍得住片时刀,过后方知忍为高。于是又生生的闭了嘴,一时间空气仿佛凝聚了起来,只剩下无边的沉默。
索性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猛瞧,“看来你还不算很笨”那声音居然饱含着笑意,我有点错愕的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双促狭的眼睛,那眼睛正闪烁着‘我就是在捉弄你,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的无赖。气的差点吐血,我为什么就不能像周瑜那样,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呢?
只见他招了招手,一个哈哈珠子(即照顾皇子读书的小太监)立马递上一叠东西,他又朝我招了招手,意思是叫我靠过去。干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假装没看到,却被某人站起来一把扯了过去,“咱们就从楷书开始。”他突然严肃起来,把其喜怒无常的特质表现的淋漓尽致“你看这
法上,则力追古法,疏朗匀称。用墨也非常讲究,枯湿浓淡,尽得其妙。皇阿玛曾讲过:董其昌书法,天姿迥异。其高秀圆润之致,流行于褚墨间,非诸家所能及也。每于若不经意处,丰神独绝,如清风飘拂,微云卷舒,颇得天然之趣。你要用心琢磨方能体会到其中的妙境。再看这第三张,是赵孟頫的《小楷妙法莲花经》,其书风可谓是取苏灵之姿媚而弃其甜俗,参六朝碑版而避其笨拙,作品精工中透静穆之气,稳健中露灵动之神,点画精美,结体清丽,神逸飞动,婉约姿媚。赵孟頫的楷书取唐代诸家雄沉端严之楷法,得二王潇散超迈之笔意,吸收碑版宽绰朴实之结体而形成独具一格的风貌……”
我听的有点发懵,不禁茫然地看着胤禛专心致志的侧脸,他转过头来亲切的笑道:“一下子让你消化这么多是有些强人所难,但练习书法必须先从掌握楷法基础用笔与结字开始,这三张样帖分别代表了三类楷书之集大成者的风格……你三类都先试一试,再找出适合自己的……”
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冒出来的绿毛火球吗?我简直有些震撼了,认识四阿哥到现在,他不是横眉竖眼就是冷若冰霜,猛的一下子变的这么循循善诱,和蔼可亲,真让我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对了,叫唤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唤,该不是有什么阴谋吧?……正胡思乱想间,却被狠狠地赏了一个爆栗,好痛!我险些跳起来,心却放了下来,这好像才是正常的他。
“你发什么愣!”眉毛拧了起来:“这三张样帖每份临摹二十张。”
三张样帖每份二十张?不就整整六十张了吗?我痛苦的睁大了眼睛,又被狠狠地赏了一个爆栗,“给你八天时间。”魔音再次穿耳而来:“天越来越热了,皇阿玛要搬出紫禁城,住进畅春园去,我要先去畅春园处理相关事务,这些天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呆着好好练字,八天后我自然会来检查,倘若让我逮着你心不在焉或者偷工减料,你就给我走着瞧!”说罢又冷冷的盯了我两眼以加重恐吓的效果,我立即摆出乖宝宝的模样以积极配合某位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好一会儿,终于如释重负的听到了两个字:“去吧。”
总算熬到刑满释放,走出了老远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道:“四阿哥啊四阿哥,你真是一个比女人还善变的矛盾人物。”
天涯何处不逢君
康熙帝向来重视‘仁孝’二字,把‘晨昏定省’作为一项基本制度来要求,‘晨昏定省’这个词语最早出现在《礼记.曲礼》中的“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意思是:早晚省视问安,是侍奉父母的日常礼节。
于是,每日和嘉彤一起去向宜妃请两次安也是日常工作之一,这天大清早去向宜妃问安时,便发现她恹恹的,脸上似有泪痕,不似平日那样的神采奕奕,虽然有点纳闷,但想到可能是起床气便没有在意,然而下午去请安时发现情况依然没有改观,虽然宜妃也竭力表现出热情,但眼里那抹悲伤和落寞是遮都遮不住,后来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十一阿哥胤禌的四周年忌日,胤嵫从出生起便孱弱多病,艰难的熬到十一岁便夭折了,今日,恐怕除了他的亲生母亲宜妃,其他人都很难记忆起曾经有这样一个早殇的生命吧。突然自己也感伤起来,母亲,您会不会也在另一个时空为我真切的悲伤呢?
嘉彤见我情绪低落,对她也爱理不理的,便撅着小嘴说要去德妃的永和宫找十格格锦云,把我一个人扔在了暖晖阁,原本以为自己早已适应了这个时空,适应了董鄂.菀葶的身份,对前尘往事已渐渐淡忘,直到此刻思念像潮水一般涌来,才知道这份亲人之间的情思早已熔进了骨髓里,化做了生命中的每一次脉搏,每一次的呼吸。
必须找点事做,好把自怜自怨的不良情绪湮灭,于是忙不迭地在院里的石桌上铺好画纸和颜料,却只在右上端写下了“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便再也落不下笔,手握着笔僵在半空,肩膀情不自禁的微颤起来,眼睛渐渐模糊,泪水滴在了画纸上,被迅速的吸干……“你想要画什么呢?”一个温和的略带嘶哑的男声从身后响起,我却不想回头搭理,谁愿意被一个陌生人瞧见自己软弱的一面呢?“你到底想要画什么呢?”那声音不依不饶的再次响起,“画一座山。”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正常。“哦,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告诉我,你想要画一座什么样的山呢?”这声音带着一股安抚的力量,令我自然而然的做出了回答:“画一座像母亲的山,温暖慈爱,含蓄深沉,再画一条流淌着母爱的河,源远流长,生生不息;最后添上一轮圆月,它要像母亲的脸一样美好,只是此生此月不常有,明年明月何处看?”说及此处竟恍惚起来,‘前世’的画面一幕幕滑过脑海,对着老爸老妈撒娇的,讨好的,任性的,蛮不讲理的……“回魂罗,画好了。”那声音再次不合时宜的把我拉回了现实,这人?什么时候把我手中的笔拿走的?老天,这什么画呀?寥寥几笔勾出座山,区区几笔弄出条河,又一笔圈出个勉强还算圆的月亮,最后在空白处写着:山是慈山,水是爱水,月是相思月,敬告垂泪人:何必回首伤往事?且将欢乐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