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梅在阳台挂掉王理安的电话后又站了好一会儿，去平息一下自己的怒气——考虑到王建朝又是高血压又是心脏病的，她也不敢像以前一样任意地向王建朝抱怨宣泄。

  “嗝……”杨俊梅一生气就打嗝，一打嗝就更生气。周而复始。

  她看了看时间，是王建朝吃药的点儿了。杨俊梅想到这儿，便转身走回厨房，偏偏看到王建朝也刚刚挂掉电话，脸色很难看。杨俊梅不禁心里一紧，怕他已经知道王理安的事儿了。忙问道：“什么事啊？”

  “三哥通知明天晚上同学聚会，让带着老婆孩子一块儿去。”

  杨俊梅不禁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地抱怨：“这不过年不过节的，这帮人怎么想起要聚会来了。”

  “老二儿子后天要出国，人家不得显摆显摆啊……”王建朝说完叹了一口气。

  “那谁花钱呢？”

  “没问，你放心吧，反正不让你花钱。”

  “我可告诉你反正我不去啊，要去你自己自己去。没衣服穿，不像人家又是局长又是院长的，去了也是看人家脸色赔笑脸。”

  “人家都是一家人都去，你不去算怎么回事儿啊……”

  “你不会说你身体不好也就推了。”

  “电话是三哥给打的，你现在求着人家给王理安安排工作，要是你好意思驳人家面子那你就自己去说！”王建朝白了杨俊梅一眼，啪的一声把筷子和碗往桌子上一扔。

  “我跟你说，你们家老爷子就这么点儿家产留给你，你愿意摔就摔……”杨俊梅又打起嗝来——这是王建朝最恐怖的声音了——更像是个休止符，很有效。

  两个人都是火爆脾气，火一上来就像劈着闪电进行紫禁城之巅的对决，谁也不服谁。但这些年，眼瞧着看着家人癌症的癌症，高血栓的高血栓，越来越明白互相的依靠——是冷茶叹息归隐山林的心情，多少伤感更重些。

  王建朝没有再争，默默地把午饭吃完，便走到阳台侍候他的花花草草。

  “这吊兰得常浇水，这土都快干了。就做这么点事儿也做不好，哎……”他皱着眉头嘟囔着，自己拿起喷壶走到厨房想倒点儿淘米水——单位上的小李说有营养。

  “淘米水呢？”

  “倒了……嗝！”

  王建朝忍着：“不是让你留下吗，小李说这个浇花很有营养的。”

  “小李有没有说让你吃完药睡一觉？嗝！小李，小李。谁说一万句都赶不上小李说一句管用……嗝！早几年我就说用淘米水浇花，也不知道是谁不信的。嗝！哎呦……”

  王建朝悻悻地回到阳台浇好了水，想到得先把衣服找出来让杨俊梅给熨一下——就算是发黄破洞的秋衣只要有体面的衬衫遮挡，就没什么大不了。这是王建朝一直坚持的——但当他打开衣柜，看到他觉得好的衬衣多少都有些旧了，叹了一口气：“俊梅啊，下午帮我把这两件衣服熨一下吧。”

  “就那么两件旧衣服还熨什么啊，再熨也不显好……”杨俊梅在厨房里嘟囔着，“下午我陪着你上街买两件去吧。”

  王建朝假装没听见，把衣服放到沙发上决定还是上床歇午觉。但躺下后翻了好几个滚怎么都睡不着，索性打开收音机催眠。他忍不住又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我和杨俊梅无所谓，穿得干干净净的就行了，只要王理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好让这老些同学们帮忙寻么个对象——李佑朗这个兔崽子是靠不住了……”

  王理安成功劝服了根本没吃几口的薛城北离开了近郊别墅。走出房子时她悄悄松了口气，偷瞄了一眼薛城北有些不开心的脸，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把你送到哪儿？”薛城北微笑地问道。

  王理安看着他，笑自己想太多了。想了一下，叹道：“去医院吧。”

  “你自己去？”

  “让你陪我去你又不愿意，我不自己去行吗……”

  薛城北转头看着王理安小撒娇的脸，不禁觉得有些痒，笑道：“你别勾引我昂……”

  “你还用勾引？”王理安故意凑近了些，开玩笑。

  薛城北把头一歪：“说正经的，你要是想让我陪你去也可以，我无所谓。你可想好了让我去了干嘛……”

  王理安看着他难得正经的脸，不禁犹豫了。心想：“我不该把他想得那么坏的……”，脸也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说：“我想让你给我壮壮胆儿，我很怕在那儿看见那个谁。”

  “谁啊，李佑朗？”

  “不是，是周娜。”

  “周娜是哪个？”

  王理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就是那个和李佑朗开房的他的大学同学我的高中同学！”

  “你还急了？”薛城北笑道，“你这故事里这么多人名我哪儿记得住啊……”

  “你就当故事听笑话我吧。哼……”王理安嘟着嘴，转过身子靠在车窗上不看薛城北。

  “哎呦呦，撒娇啊？”薛城北腾出一只手，稍一用力把这个小女人拉回来，捏着她的下巴，笑，“再来一回，小爷就吃这一套，呵呵……”

  “你开你的车，别闹，你作死啊，喂，开过了开过了……”

  医院门口。李佑朗送走周娜，拿出最后一根烟点着痛快地吸了一口，手里使劲儿地把烟盒捏成团，狠狠地扔了出去——自从他上午骂过王理安之后心里一直不是滋味。何玉霞话里话外地问他有没有告诉王理安，王理安为什么不来看自己，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叹了一口气，过马路去对面超市买烟。

  这时候一辆揽胜远远开过来——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喜爱，每次在路上看见他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喜爱近了，从他身边驶过。但他却惊讶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只一眼他就认出了坐在车里笑着和一个陌生男人打闹的王理安。李佑朗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视线被人下咒了一样钉在车身上没办法离开，他呆呆地看着车开远了又折回来，最后向医院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