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杜康解忧心沦落
本来这老庄主是程晚风他爹，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总觉得这庄主当的实在是太窝囊了，从我进庄以来就是中毒，然后余毒未清，最后还不是一个死字？死前还要被人耍的团团转。
深夜的泼墨园寂静无声，想起程晚风的娘可能死在这里，我不禁觉得周围的温度又降了几分。不要误会，我可不是来盗相思的，我是来打探军情的。
果然，留琴房里传来酒坛碰撞的声响，程晚风被围在空酒坛中央，枕着满酒坛，在那里狂灌酒。
见我来了，他转过头来喊夕阳，醉意朦胧。
“谢谢你送我的琴，我很喜欢。”
程晚风摇摇晃晃的向我走来，他拉过我的胳膊说：“夕阳，我带你去看相思，你得……弹琴给我听，弹……弹我娘生前弹过的曲子。”
早说嘛，若知道你喝醉了才会透漏相思的情报给我，早把你给灌醉了。不过今天可不是我灌你的，是你自己喝的醉得不知天南地北，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以后丢了相思琴可别怪我。
相思琴静静的躺在那里，和所有其他的弦琴一样，看不出是神物级别的古琴。
相思琴上十三弦，弦弦寸断有谁怜。
原来这就是相思，清辉为了幽莲，或者说为了姝听雪，志在必得的相思琴。
我问道：“相思琴就放这里，万一别人偷了怎么办？”
“别人……偷不走，只要拿起这里的任何一把琴，留琴房里的暗器就……置他于死地。”程晚风得意一笑：“除非你凭空变出一把琴，放在这困琴台上……”
十指抚过相思弦，琴音如流水般荡漾开来。程晚风坐在我旁边喝酒，一口接一口，喝得我心烦。
后来他兴许是喝醉把我当他娘了，趴在我腿上哭，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他的不幸。
“我娘生平爱琴，名字里也有个琴字，爹虽然只有我一个孩子，但从未纳过一个妾，我以为是他爱娘，不忍她受苦，后来才知道，爹他不是爱我娘，而是只爱我娘……”
我晕，只爱你娘还不好？瞎哭个什么啊？
“娘死了后，爹一病不起，也再没看过我一眼。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曾经宠我爱我都是做给我娘看的，他要娘开开心心地活着，娘死了后，他的心也死了……”
呃……你爹专情过头了吧？
“我又有什么错呢？不爱我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娘，为什么？我又有什么错？”
程晚风抱着我的腿在我身上蹭鼻涕眼泪，我只得停下琴音，将他扒拉开，恶心死了……
听不见琴音，程晚风这才抬起头来，不过眼神依旧迷茫。我决定搜肠刮肚来一段矫情的独白，以此安慰程晚风这个缺乏父爱的矫情孩子。
我转身抓住程晚风的双肩，直视他的双眼，“程晚风你听着，因为你娘爱你，所以她才会历尽辛苦的生下你，即使她已经不在了，但她的确从你生命中走过，许你那段欢乐时光，而你能好好活着就是她生命的延续，她若在天有灵，看见你这样会替你难过的，你也爱你娘，你忍心让她因你而难过？”
本是在平时我自己听着都犯恶心的话，说出来后忽然觉得特别伤心，每个人都有爹娘，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疼爱自己的爹娘，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抱怨的，就算是被欺骗着，被厌恶着，这么多年不也是活过来了，不也是好好成长了？
我夺过程晚风怀中的酒大喝一口，“你爹为什么要假装喜欢你，是因为他不忍看见你娘难过。而我……她连假装喜欢我都不愿意……”
这下轮到程晚风愣住了，看见我大口大口灌酒被呛着，急忙来拍我背：“夕阳你会不会喝酒，慢点喝……”
三杯酒下肚，我变成了话唠子，直觉得自己找到了天涯沦落人，鼻涕眼泪往他身上蹭。连自己也不清楚，那些掩埋在心中许多年的秘密就这样吐露给一个被我算计着并貌似也在算计着我的人。
“我爹爹是这个世界上最宠我的人了，小时候无论我闯了什么祸他都不凶我，最多是逼急了瞪眼吓唬吓唬，我摸清了他的脾气，才不吃他那一套，照旧闯祸连天……
“爹爹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看见娘亲对他笑，可惜娘亲对所有人都不笑，我曾为讨娘亲喜欢，特意收敛了脾气，恭恭敬敬的给她敬茶，她从来都是冷冷淡淡，小时候不懂，见她不待见我也就不搭理她，照样出去疯玩，现在想起来，她看我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叫做厌恶的东西……
“我以为娘亲本就是清冷的性子，可是有一天，我看见她笑了，对着另一个男人……
“原来她是不愿意生我的，她不愿意孕育爹爹的孩子，可是她没办法，那个男人命令她生下我以取得爹爹的信任，我爹爹那样优秀，文武双全，她为什么不能爱他？为什么？”
迷迷糊糊听不清程晚风说什么，我抱着酒坛倒在他的肩头……
这世上有千百种琴，但只有一架相思，就算别的琴模样再相像，甚至音质比相思更好，但终归没有相思的灵力，无法与锦瑟共鸣。所有人都知道相思琴在清风山庄，但没有一个人能盗走它。清风山庄的人深信，识得相思琴的人都在清风山庄的掌控之内，以假乱真是他们惯用的伎俩，这种伎俩并不是最出色的，却是最有用的。程晚风不再喝酒，也不再对琴发呆，他温柔地横抱起身旁的少女，摇摇晃晃走出了泼墨园。
还是睡自己的床舒服啊，只是醒来时头疼欲裂，从没有一次喝过那么多酒，一定是程晚风把我给送回来的，这厮昨晚不是醉了吗？难道后来酒醒了？
一偏头，深红漆木的上好弦琴架在屏风处，那是在心想事成，程晚风和祝成为我选的琴，和昨晚我弹起的相思的形状大小，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