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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折扇 28 螳螂捕蝉
作者:陈走由 时间:2018-05-19 01:32 字数:3278 字

“当真不走?”流火立在枝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海潮房中。

“走了也不过是转世,重来一次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再陪你个百年,关键时刻大概也能替你挡上几朵烂桃花。封不封魂识也随你——有持灯童本身的性子在,我一个文人难免沉闷,也不如他一个小孩子来得讨人喜欢。只是有一样我想请求,”江渠轻声道,“江曲儿这个名字,便不要再叫了。”

流火默允,继而笑道:“持灯那性子要我说喜欢,倒真说不出口。正经事做不得几件,插科打诨便缺不得他了。不过无血无肉一个躯壳,却能生出喜怒哀乐,已是不易……”

说到此处,话头却生生截住。瞥见江渠探究的眼神,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去海潮房屋。原来房中捉妖一事正行到关键之时,声光皆是大作,你来我往颇为热闹。忽见一朵轻薄海棠从窗间飘出,想来正是九戈魂魄。流火眼中光亮一闪,腾身而起攀去窗沿,正要伸手去将那海棠握住,却听风声呼啸,玄铁的生冷气息扑面而来。

不好!

流火心道糟糕,还未来得及闪躲,一根如蛇铁链带着虎狼之势抽过脖颈,带着整个人都被刮去地上。

痛觉一瞬便扩散开去,鲜血淋漓迸出。使链子的人心狠手黑,方才那一击不仅力度毫不留情,更启了链上机关,展出链端一根锋利弯钩,不仅刺破头巾削去流火耳后一层头发,脖子侧边更是生生被摘了一块肉去。

这铁链有些眼熟。

还未来得及站起,又听飕飕破空之声,那铁链带着浓重血腥气再次飞速探来。流火这次有了防备,一咬银牙转身跃起,将那铁链死死踏去脚底。那头似乎一愣,见无法将链子拖动,便狠厉一抖,激出链上根根倒刺。流火急速抬脚后退,使链子的人手速却是更快,将一条单链使得蜿蜒纵横,如一张布满荆棘的铁网。眼见这密密匝匝的长刺便要抽上面门,流火心念一动,侧身一避,一脚蹬上墙上窗台,借力纵身飞去檐下,在廊上梁间腾转挪移,任那长链如长了眼睛一般在身后紧紧跟随。最后终于气力不支落去地上,那长满长刺的铁链却被卡在横梁间,不得动弹。

流火扶着墙壁站起,伸手一抹血迹,扯了裙摆缠住伤口。想到江渠仍在府中,果断将他的魂识封住,召出持灯自身心神,传个心音让他赶紧走。持灯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依旧从善如流,便要跳下树去。然低头一看,却见那日街上拿着两柄扇子的青年不知何时早已矗在树下,牢牢堵住去路。

周祁仰头来望,面沉如水:“出门走江湖,还带一个拖油瓶,你家主子倒真是不怕麻烦。”

持灯一愣,隐隐察觉这人眉间杀气,一个转身便往旁边的高树上跳。海宅中绿树成荫,枝桠纠结,他身形又纤细轻薄,嗖嗖几下便要窜得不见身影。周祁微微一皱眉,随即长臂一展,使出轻功跟着跳去枝上。

持灯虽快,却比不得周祁这个练家子。尽管逃跑在先,二人距离却越拉越近,只怕再要两步便要落入敌手。他心下一动,一拐步子便往截然不同的方向逃去。周祁见他忽然变了路线,知有不对,心中更加警惕,脚步却不曾放缓。眼见便要抓住那妖童后领,却有一把折扇横空飞来,劲道十足,带起簌簌风声。

周祁一低身险险避过,哪知那扇子却又长了眼睛一般回环而来,挡在他身前,不与他缠斗,只是拦他,不许他前行。

周祁心下明了,不再追赶,握住折扇跳下地去,正巧落入一个淡雅小院。院里一方小几,几丛翠竹,而海凝执着一柄团扇坐在几旁,眼睫半垂,似是半梦半醒,向身旁的婢女抱怨着什么,声音却清朗温润,通透如水:

“我方才在这树下打盹,不知为何竟做了一个梦。梦见凌霄的周祁周公子竟不知何故,与旁人在我府上追赶吵闹、扰人安宁。我想着,公子这般旁若无人,想来是不把我海家放在眼里了。枉父亲对周公子分外欣赏,一心想着将我那妹妹嫁予公子,只可惜又碰上个不懂规矩之人。正是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忽听枝头簌簌作响,恍惚醒来,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便是深觉庆幸,想来公子也定不是那不讲道理之人,父亲平生阅人无数,又怎会看走眼。”

眼角余光里见得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层层树影中,唯有流光扇寂静地躺在地上。

“人走了,你出来吧。”

翠竹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持灯抖落身上沾染的竹叶,站去海凝身前,弯身道了个谢。

海凝盯着持灯看了半晌,下了结论:“你不是他。”

持灯摇一摇头,又点一点头,满眼期待冲她望着,却不做声。

海凝叹一口气,对身旁的婢女道:“沁儿,去,把扇子给我捡回来。毕竟在流火姑娘那听了个了不得的故事,不回报一番,怎么对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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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你。”流火不耐地看着从屋中晃晃荡荡走出来的蒋尹。

蒋尹喝多的时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没喝多的时候也不见得如何会怜香惜玉。他纵身一跃跃上房梁,一将链子解开,便往下狠狠一抽,虽不是朝着流火去的,却将她脚边的石砖尽数抽裂,碎石飞起,溅了流火一身。

蒋尹脸上挂着笑,口里却冷哼道:“你这妖精胆子倒是大,当着人面呢就敢来救同伙,也不知是瞎了眼还是反了天了,连凌霄也不放在眼里。”

流火有些哭笑不得。她方才纵身一扑,只是为了抓取九戈魂魄——九戈的魂魄给持灯续上百年已经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又被这长头发女妖精敛了去,不知道怎么着勉勉强强撑过了四百多年,看那载着魂魄的海棠花像被霜打了似的,定撑不长久,可毕竟沾了妖精真元,也不知会不会才出虎穴又进狼窝。她想着行个术法将魂魄彻底散了,好叫九戈不再受苦,可哪里想到竟背了这样大一个误会。

蒋尹在梁上蹲着看不见流火表情,见她不答,只以为是被揭穿了无话可驳,冷笑一声,跳下梁去。他这落地轻巧得很,比一片羽毛沉不了多少,流火却陡然觉得心中一窒,如有一块沉石随着他这一落压上胸口。正午的阳光那样刺眼,她却双目大睁,额头青筋根根暴起,喉中铁锈味十分浓重,连呼吸也极为费劲。

她用脑中所剩不多的清明模模糊糊地想,大概是那弯钩上涂了药,她方才一番腾跳,血液循得快些,药效便来得迅速汹涌。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狗杂种,好不容易硬气一回出一趟手,倒用上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蒋尹见她此貌,知是坠钟散药性已发,一时也不急出手,盘弄着锁链发些零七散八的感慨:“我这几天就说心里老有个什么东西梗着,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想来想去,就只有你那绺白头发。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晃荡,你这灯下黑可使得顺畅。不过你这妖精倒是有点本事,亏得老子要了四哥的链子来耍,不然还真治不住你。”

流火吐出泛到嘴里的一口血,嗤道:“不过是破了块皮,瞧你那二五八万的样子。想来也是,成日逛窑子的软骨头,见过什么大场面。使一条链子,还得找别人借。你们凌霄好歹也是个大派,这穷酸气什么时候能戒了,我定要提了重礼来贺。”

蒋尹嘿嘿一笑:“哟,这么硬气呢?又盼着苏锦六来英雄救美不是?今儿个不凑巧,房里摆着阵法,他可脱不开身……”

流火不等他说完,张口呸道:“谁他娘的要他救……”似是又一番血气上涌,一个“救”字说到一半便没了声音,卡在喉咙里,一腔气势全给白白吞了下去,目光也牢牢定在蒋尹脸上,不动了。

蒋尹也糊弄够了,双足分立站定,祭出符咒来正要将这满嘴狂话的白发魔女收了,肩膀上却像搭上什么东西,沉重阴凉——

和在中原那日如出一辙。

他道又是苏锦六这毛头行那英雄救美之事,想也不想便厉声喝道:“你这小子怎么跟索命鬼一样!”

才一转头,却只见眼前一片黑雾沉沉,那原本应当被困在阵法里的女妖精正趴在他肩头,一张嘴像是要把他的头吞下去一般大张,口水黏黏糊糊地往下淌。

蒋尹不是没见过这妖怪模样,方才斗了半天才将它困住,任它长什么样也早就免疫了。可被这陡然一吓,任谁都得被吓得魂飞魄散。他手忙脚乱,反手将刚刚祭出的符咒往这妖怪嘴里一塞,任它被符咒炸得金星四溅。

余光里有个青色影子从屋内飘出,蒋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苏锦六。再转头一看,哪里还有那白毛的影子?

周祁尚未回来,他在这厢苦苦缠斗,而苏锦六这小子半途甩手不干,将这担子全然扔给他——回到门中定要向师父参苏锦六一本——蒋尹恨恨想,和妖怪邪祟扯上瓜葛,还如此不遮不掩,这小子回去了还有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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