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戟开车直接回了他家,老旧的楼房楼道堆满了住户的生活垃圾,泛着一股恶臭味。沉戟前面走,乔一生后面扯着他衣角一步一个脚印爬到了三楼。她整个人都处于脱力状态,连续几天的精神折磨已经让她濒临崩溃,沉戟一开门乔一生就倒在了沙发上。
“我熬了点粥给你喝。”沉戟走去厨房舀了一碗白粥放在桌上,又拿出一点咸菜摆到旁边,然后去叫乔一生:“吃点东西你去睡觉,要不要洗个澡?”
乔一生睁大眼睛,目光有些呆滞:“对,要洗澡。”
“先吃饭。”沉戟拉过她坐在桌前,把筷子递到她手里,乔一生便慢吞吞的吃下了一碗粥,但精神还没有怎么恢复起来。
沉戟看得满眼心疼,他从小一直呵护在手心的妹妹在警视厅带了这么几天就成这个样子了,可想而知那些人对她做了多惨无人寰的事情。他不希望小乔过早参与到他们铜雀台的事情里来就是防止她被人逼迫,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要背负这些不属于她的世界,这对于乔一生来说太不公平了。
可是大乔却强硬地要把她拉入他们的世界,他说这是她应有的宿命,是无法逃脱的人生轨道。
“一生,其实……这些事情和你并没有关系……”沉戟酝酿着开口,有些小心翼翼:“如果你不愿意,我会护你周全的。”
“沉戟哥,我能问一句吗?”乔一生端着碗,视线盯着桌面没有抬眼。
“什么?”
“你们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杀人能带来怎样的快感?或者是赚取金钱的喜悦?更或是看到这个社会陷入水深火热之后的得意?有句古话说‘冤有头债有主’,那铜雀台的冤和债究竟又是谁呢?”
她语气平静,没有指责,更没有质问,好像出于她的专业在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一样。
沉戟想了想说:“你知道七罪宗吗?”
“知道,分别是:傲慢、 嫉妒、 暴怒、 懒惰、 贪婪、 色欲、暴食。”
沉戟:“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脱离不了这七罪的。你要问意义,我只能说……天性。”
“沉戟哥,你和我扯这些玄学没用。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一句话,铜雀台究竟要干什么?”
很多时候那么简单的原因,为什么就没人信呢?沉戟有些无奈,一本正经的说:“究其根源,就是贪婪。权和金钱是每个人骨子里的罪孽,有些人靠着道德和秩序压抑自己的天性,铜雀台不过是释放这种天性罢了。要权,要钱,得到自己想用的一切,这有错吗?”
乔一生难得在这段恍惚的状态中找回了一丝清醒,她抬起头,表情看起来凛然冰冷,那一刻的目光几乎让沉戟心中发寒。
“人之所以长存与动物区别便是因为敬畏,与懂得知足。我们是一群拥有秩序规章的高智慧生物,如果你简单的拿人性最原始最赤裸的成分去活着那就不叫‘人’,是‘禽兽’;没有敬畏之心与野兽何差?生死视若无睹,黑白恍若无物,光阴举重若轻……你所谓的罪孽其实本质上是为了开脱犯罪的理由,你,我哥,你们只是拿着复杂人性去为你们犯下罪行去找到一项合情合理的解释,这样的铜雀台,不是我的家,也不会是我要去的深渊,而是一群孵化怪物的牢笼!”
她说完这番话,凝视着沉戟幽深的眼眸,那些过往的虚无碎片从他眼中剥离,最终剩下的是一片冰封千里的寒霜森林。
“小乔,你想太多了。去洗个澡,睡吧。”沉戟没有再去争执铜雀台的对与错,只是摸摸她的头,转身将碗碟收去厨房。
乔一生坐在桌前,颓然地卸了力趴在桌上,有些无能为力。
她想了想,还是站起身去卫生间洗澡,沉戟贴心的给她拿了衣服和换洗衣物。乔一生和乔治同居惯了,对于在男人家里洗漱倒也没多大排斥,直接进了卫生间。
沉戟和她哥的行为她不予置评,但她绝没有一丝要和他们一起沉入深渊地狱的打算。人这种生物,生来就与禽兽不同,是非黑白本就是规则所在,因为畏惧所以会约束自己的所作所为,社会平衡因此诞生。若放任人的本性去活,那就打破了平衡,势必引起战争与硝烟。她虽然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那些潜移默化在她骨子里的疯狂基因磨灭不掉。但幸好在她还未定性的关头她遇上了喻一城,即便她和喻一城有多少纠葛,但至始至终喻一城教会她的东西却影响了她之后所有的判断。
人很难离开自己成长环境去改变性格,犯罪心理曾经提到过多数的罪犯犯罪因子是在少年时期形成的,成长环境是起到决定性因素的关键。沉戟,大乔,他们注定无法摆脱铜雀台的影子,可她不一样,她的成长环境是光明,她不能看着她从光明再跌入黑暗中。
洗完澡后,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清爽了不少。乔一生换好衣服走了出去,就见沉戟坐在沙发上拿着她手机正在拆卸一些零件,桌子上放着两个闪着红灯的小跟踪器。
“我重新设定了程序,你的手机我也调成了无监控模式,给,你换个地方住没有人能找得到你。”沉戟把后壳装好递给乔一生。
接过手机,乔一生叹了口气:“M城就这么大,你确定他们找不到我?”
“M城好歹也是全国第二大城市,你以为找人就这么好找?市面上几十万个监控器有一半好着已经谢天谢地了,天眼系统当年被废除可真是一大损失。”沉戟安抚的拍拍乔一生的背,哄小孩儿的指指房门:“去睡吧。你看你憔悴地不行。”
“那你呢?沙发?”乔一生有些过意不去。
沉戟无所谓地笑了笑:“这沙发幸好当时买的够大,睡着也不难受。不用担心我,去睡吧。”
“好。”
乔一生关了卧室门,躺在床上。她明明下午的时候疲惫的几乎要晕过去,可真到了该睡的时候她一点睡意都没有。她想起早上喻一城那番话,如果她真的没判断错她哥的性格,那些烟花大会很可能指的是大规模爆炸。
——丧心病狂!
即使再怎么样和喻一城不对付,这种关键时候她却不能和喻一城作对。于是乔一生拿出手机准备给喻一城发短信,可那一霎间她想到一个问题,警视厅的监视被沉戟取掉了。那铜雀台的呢?她这条信息能不能传递给喻一城都是问题,如果真的发了出去,铜雀台也不会放过她。
看来得想个办法在摆脱铜雀台的监控下给喻一城传递这条消息。
乔一生暗暗下定了决心,安心闭上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的梦里是一片稻草田,她跑啊跑啊,眼前依旧是漫无边际的稻草田,远处的阳光刺眼夺目,漫天飞舞着草屑,有谁在呼唤着她,于是她坚持不懈的朝前跑去。
喻一城站在山海的对面,望着她,向他伸出手。
“到我身边来。”
那一刻,她不顾一切奔向他,身后洪水猛兽山川河流,从此万寿无疆。
乔一生知道,不管他们俩谁放弃谁,即便大雨倾盆世界颠倒,隔着千山万里总有一天他们会面对面无法逃离纠缠的宿命。
乔一生第二天回去退了房子,在M城东区地带重新租了一间复式,她拿着沉戟重新给她的身份证带着帽子,像逃离在外的犯罪嫌疑人一样小心翼翼行事。
可就是这样,交通摄像头依旧拍摄到了她的身影。
这段视频很快传给了警视厅,喻一城第一时间查看了视频录像,很奇怪的是车里的人似乎知道有摄像头,故意对着摄像头指了指右边。
她的车右边有个牌子,一般是司机写电话号码为了方便挪车用,但很奇怪的是,那一串数字并不是电话,反而是一串杂乱无章的数字。
“凯撒移位密码。”喻一城一眼就知道那串数字的含义,他们以前经常用这种方式对话,除了摩斯密码,乔一生还会移位密码,其实都不是太难的密码学,知道破解公式很快就算出乔一生想给他传递的消息是什么。
——烟花是炸弹,小心。
“什么意思?”同来的交警大队陆局长一脸焦急。
喻一城深吸一口气,拍拍他的肩:“陆局今天辛苦你了。这些事情是机密希望你不要声张,这段录像尽早删除,铜雀台的人很可能会查这些画面。”
陆局长是个年方三四十的老实人,当即眉头一皱:“这些人太嚣张了!”
“我先走了。”喻一城不置可否,转身就朝外走,一边走一边打电话通知部署。他猜的也没错,铜雀台一定会制造较大的恐慌去高调宣布复出,乔一生的信息确认了这点关系。如果乔一生需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消息说明她并没有进入铜雀台,铜雀台也对她存着防范之心。
那她……喻一城不得不否认,他心疼了。
就那么一颗心,给了人就再也收不回来,他们之间不管隔着什么,很多该有的默契是无法磨灭掉的。
喻一城上了停在路边的车,刚启动就收到来自沈错的电话,喻一城不是很想接。
沈错自从醒来后就陷入了寻找楚夭的下落中,每天躺在床上什么事情也不做,就对着手机里的照片翻来覆去看。
“你应该理解我的,子弹卡在肋骨间这万分之一的概率被我捡到,不是侥幸,也不是因为我运气好。是因为楚夭他爱我,这伤是他留给我的告白,我不能辜负他。”沈错醒来后,对喻一城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喻一城当时脸就黑了。
可是沈错好像认定了这件事,千方百计调查楚夭的下落,他说他要在遇见楚夭的时候给他求婚,喻一城不想陪他疯,可是出了医院他却知道,若不是身在这个位置,他又何尝不想陪着乔一生一起离开这些是是非非呢。
可是人就得这样,一直走,一直走,总要走到头才知道光明在何处。
“喂?”
“老喻,楚夭他给我发消息了!”沈错的语气相当兴奋,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之前还生死一线的重症患者。
喻一城皱了下眉:“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没死命真大,下次就没这么好运气了。”沈错得意洋洋地胡乱解读起来:“小妖精果然对我爱之深责之切,下次他开枪,我给他装子弹。”
“神经病!”喻一城准备挂电话,沈错连忙喊叫起来:“别别别,不开玩笑了,和你说正经的。”
“有话快说,我开车呢。”喻一城胳膊肘搭在车窗上接着电话,另一只手抓着方向盘慢吞吞驶入车流。
“楚夭说,铜雀台不放过任何一个背叛的人。他莫名其妙说了这话,还让我给你说,什么意思啊?”
喻一城忽然想到刚刚的视频,心中一惊,连忙掉头回交警大队,挂了沈错电话就给陆局长打电话:“快!给我查那辆车最终停在哪里?!!”
乔一生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