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祉眉看着诗句想了想,提笔蘸墨,随手写道:奈何命由天定难尽意,悠扬之乐,听者只叹音绕梁,不谙曲动琴心伤。
燕十一看着顾祉眉清秀的字迹点了点头,随手又拿来另一张诗句:“公子再看看这个。”
“风拂青竹动,彼岸伴黄泉,孤影箬笠轻舟,一去人不还。”顾祉眉轻声念出,稍作思虑,再度提笔:“凭栏听风雨,烛泪映红颜,江南古道日落,负了韶华年。”
看着顾祉眉写出的诗句,燕十一稍有惊叹:“好句子!”
“过奖。”顾祉眉轻笑,转身准备离开。
“公子等一下,”燕十一自袖中取出一块雕着莲花纹的玉佩,双手递给顾祉眉:“我家公子吩咐,此物赠知音,公子收下吧!”
顾祉眉接过玉佩,点了点头:“替我多谢你家公子。”
拥挤的人群直到过晌才开始渐渐散去,顾祉眉喜爱清净,一直等在阴凉之地,直到这时才进到寺内。
上过香,跪在佛像之前,顾祉眉双手合十,闭上双眼,祈求上天保佑,保佑她有朝一日为家门洗清冤屈,保佑她与兄长陆祉誉早日重逢。
走出佛堂,想起此来还有另一件事要办,顾祉眉找到一位祥云寺僧人,询问道:“这位师父,之前有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在贵寺暂住,请问他离开了没有?”
那僧人闻言,面色微微有些变化:“施主,你找此人何事?”
“在下是为偿还购琴银两,如果他还在这里,麻烦您安排我与他一见。”
僧人面露为难之色:“我去通传一声,施主稍等。”
通传?顾祉眉挑了挑眉。上次那位小僧便是在说了通传之后一去不回,这次,会不会是一样的结果?
好在仅不多时,僧人便赶了回来,带着顾祉眉来到祥云寺后山的幽静院落,引见给院内一名黑衣男子之后便离了开。黑衣男子指了指旁边一间屋子对顾祉眉道:“我家公子正在书房作画,不喜欢被人打扰,您若想见他须得等些时候。”
这一等,竟是一个时辰。
黑衣男子将顾祉眉带进书房时,澹台知茗仍手执笔墨看着桌上画作,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
黑衣男子抱拳轻唤了声:“公子!”
澹台知茗这才看向门口处,见到身着男装的顾祉眉,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嘴角扬起:“是你!”
眼前的顾祉眉虽换下那一身飘逸白裙,但出众的面容在这身素色男装映衬下显得更多出几分素雅,令人眼前一亮。
也正是因为这素雅脱俗的气质、干净白皙的面容,澹台知茗不禁在心中暗自沉叹:究竟是怎样的境遇,让这般美好的女子沦落风尘?
顾祉眉礼貌的一笑:“前日取走了琴,今日来还琴钱。”
澹台知茗放下笔,轻道:“琴钱就不必了,那日姑娘弹奏的一曲,已经足够。早知道是你在外等候,我就不会闭门这么久了。不过,昨夜我去纤柳玉鸾阁求见,姑娘你称病不见,如此说来,你我也算两清了。”
“昨夜?”顾祉眉微怔:“你……”
他竟已得知顾祉眉身份,还曾去找过顾祉眉,这是顾祉眉意料之外的。一面之缘,若非有心之人,何至于特意打听她的来处?
竹林那一见,顾祉眉心中也是有些悸动,却没想到对方也是一样。可虽不知对方是什么人,仅仅看表面也清楚二人身份悬殊。也许,他也只是与那些人一样,偏爱美色,一时的兴起而已。
想到这里,顾祉眉心中释然:“方才见你有些踌躇,是因为这幅画?”
澹台知茗轻叹道:“嗯,总觉得少了些生气。”
顾祉眉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桌上画作。那是一副牡丹争艳图,画中牡丹形态各异、色彩鲜艳、栩栩如生,但正如澹台知茗所说,少了些生气。顾祉眉低眸思虑了片刻:“可否让祉眉一试?”
澹台知茗双眸一亮,随即朝一侧挪动两步,让出桌前位置:“姑娘随意。”
顾祉眉挽起衣袖,提笔落墨,在艳丽的花丛中绘出几只翩飞的彩蝶,刚刚好的弥补了画中缺陷。澹台知茗看过之后,不禁露出赞叹之色:“姑娘简单几笔,便将这幅画完满了。没想到姑娘不仅琴弹的好,画技一样高超。”
“公子过奖。”顾祉眉浅浅一笑,自袖中取出银两放在桌上“这银两本就该还给公子,还请公子务必收下。若无事,祉眉就先回了。”
“姑娘稍等,”澹台知茗开口唤住顾祉眉“前日一见,未及深谈,若没什么要紧事,姑娘可否留下来坐坐?”
说这话时,澹台知茗眼中满是真诚,丝毫没有那些寻欢男子眼中的污浊之意,让顾祉眉感到说不出的安心。也许是因为内心深处那一份悸动,也许是虚伪的嘴脸看久了,难得遇见心诚之人,总之,顾祉眉未及深想,应了声好,便就真的留了下来。
黑衣男子识趣的走出书房关上门,给二人可开怀畅聊的空间。澹台知茗不便暴露身份,化名玉染墨在民间游历,告知顾祉眉的便也是这个名字。两个人从琴棋书画聊到古今奇闻,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直到天色暗下,顾祉眉才不得不起身告辞。
燕十一早在屋外角落等候多时,顾祉眉前脚刚走,他便拿着收集了一天的诗句走进了书房,交给澹台知茗。澹台知茗一一翻阅,频频摇头,面色显得有些失望,却在翻到最后几张时目光一亮:“命由天定难尽意,不谙曲动琴心伤。凭栏听风雨,烛泪映红颜。这两句诗写的不错,字迹也很工整清秀。”
燕十一抱拳道:“七王,这两句诗词是同一人所写,玉佩也正是给了此人。”
澹台知茗点了点头:“可记得此人样貌?”
“说起来也是巧合”燕十一道“写这两句诗的人,就是刚刚从七王书房离开的那位公子。”
“哦?”
澹台知茗微怔,转而看向桌案上的牡丹争艳图,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知己如此,果真世间难寻。顾祉眉,这场相遇,是老天送我的礼物吗?
这时,黑衣男子笑着自外跑进书房:“七王,顾校尉来了!”
话音刚落,一名面容冷峻的俊美男子走了进来,对澹台知茗抱拳跪地:“参见七王!”
见到此人,澹台知茗喜上眉梢:“祉誉,你来的刚好。本王最近识得一人,与你名字只差一字,且与你一般,是本王难得的知己。”
山中小宅,顾祉眉进到自己的屋子换回女子装束,整理一番之后开门走出。脚步刚刚踏出门去,忽闻身侧传来刀刃破风声,顾祉眉目光一凛,连忙翻转身形躲过攻击,快速自袖口取出几支银针,朝向来者身上几处重要穴位飞射而去!
银针飞出,顾祉眉跃至一旁稳下身形,抬头看去,那人已经灵活闪避开多半银针袭击,最终仅有一枚银针刺中,却是偏离了穴道一寸有余。
“师父,您这是?”直到此时,顾祉眉才看清,原来此人竟是参尘道者。
方才事发突然,一切举动皆是下意识而为,若提早知道来者是参尘道者,顾祉眉断不会对其下手。
参尘伸手轻轻取下银针,道:“为师只是想看看,我的徒儿在面对危险之时,是否有足够的反应能力。武以快为尊,修武的最高境界,是一切招数凭意识而动,用最快的速度使出克制敌方的招数。这一点,你做得很好,但这样也容易被人发现你会武,还是多加留神。”
顾祉眉抱拳低下头应道:“徒儿知道了。”
参尘道者点了点头:“你的银针,竟连为师都不能尽数躲过,只是不知你剑术练的如何,你我师徒比划比划怎么样?”
未等顾祉眉回话,参尘道者转身从屋内取出一把长剑扔给顾祉眉。顾祉眉抬手接下,笑了笑:“那徒儿就领教了!”
一刀一剑,交接之时,响起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此战,一个意在引出对方全部实力,另一个也在奋力相博,不愿让恩师失望。二人身形交错,寒光不断,缠斗许久,终是以参尘道者险胜落下帷幕。
参尘道者乃是世间少有的高手,能与他打的难分上下,虽最终落败,今后也是难逢敌手了,参尘道者欣慰非常:“如此,为师也能放心离开了。”
顾祉眉柳眉微挑:“离开?”
参尘将双手背于身后,转身看了看这间宅院:“为师云游四方,从未在何处停留如此之久,如今你武功大成,为师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师父打算去哪儿?”
“江湖之大,莫问行踪。”参尘道“祉眉,师父离开之后,你务必勤加练习,莫要荒废了这一身好功夫。今后若有缘,你我师徒还会再见,无需惦念。”
天色渐晚,月明星稀,纤柳玉鸾阁内歌舞升平,正是热闹非凡。
马车停下,澹台知茗与陈少武先后迈进大门,玉莺连忙迎上:“二位,包厢早已经准备好,楼上请。”
澹台知茗脚步未动,淡淡开口,温文尔雅:“阁主,今日祉眉姑娘可肯见客了?”
玉莺面露迟疑:“公子,今日并非是她不肯见客,而是祉眉她白日里去祥云寺拜佛,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正准备差人去寻她。”
“哦?”明明天黑前顾祉眉就离开了祥云寺,按说她早该回来了才对,莫非是路上遇见了什么危险?
澹台知茗眉头蹙了蹙,对陈少武道:“派人去找。”
陈少武富含意味的一笑:“呦!七公子什么时候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过?风尘女子,切勿当真啊!”
话音未尽,澹台知茗微微侧头看向陈少武。这一眼,不怒自威,看得陈少武浑身一颤,立即抱拳颔首:“下官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