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终是看见了云泉的城门。闻语辰遣了一众捕快先行回去县衙,自己则载着沈泠然回家中安顿。
马上坐得腰酸背疼,刚进城,沈泠然就要下马,嘴里直道:“不行了不行了,这马坐得好生难受,快放了我下去吧!”
伸手搀了她下来,闻语辰笑道:“说得仿佛受刑一般!”
真真切切踏在地上,听见脚下积雪“咯吱”作响,沈泠然心里一阵欢畅,道:“可不就是受刑,骨头都要散了!”迈步正要往前走,只觉手上一阵暖意,已是被他牵住。
那般随意那般自然,仿佛本该就是这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张伯,你说他们都去了那么半天了,怎的还不回来啊?”元宵自打张伯从衙门回来就一直守在大门口,着急得走来走去,安定不下来。
“我说元宵丫头啊,莫走了行不,晃得我老头子眼都要花了。”
正这时,门外一阵车马响动,元宵抬眼却是三皇子李裕泽来了,急忙上前福身行礼:“奴婢见过三皇子。”
张伯大半辈子都待在云泉这么个小地方,昨晚上见着平阳王的千金已是惊诧,今儿个竟然还来了皇子,一阵惶恐,忙跟着行礼,声音却是发颤了:“草民见过三皇子!”
李裕泽一脸憔悴,只一心担心沈泠然安危,无暇顾及二人,随便摆了摆手径自往大厅里走。狠狠挣扎了一夜,却终究抵不过对那小小身影的牵挂,原来整颗心都系到了她身上,欲罢已是不能。恍然开悟,情之一物,原来同生病的道理是极像的,来如山倒,去如抽丝,都说是慧剑斩情丝,又是谈何容易!
四下观瞧,屋中摆设虽简却是雅致非常。正墙上一幅《山间行路图》,丹青渲染,意境深幽。两侧竹雕楹联,“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尽显屋主心境。仔细环顾,整间屋子竟是半点金石之物也无,一对青瓷莲花赏瓶,一只天然木瘤雕成的香炉,炉盖锼成镂空缠枝纹,古静宜人。阵阵迦南香气弥散,一室清雅。
方才坐定,便有小厮上来奉茶。紫砂的茶具,厚拙古朴,壶中流泻而出一股清流,茶香扑鼻却是见不得丝毫茶叶。李裕泽好奇心起,伸手揭了壶盖,竟也是没见到茶叶踪影,可这茶汤分明就是上等好茶所沏,心中不禁漫起疑云幢幢,百思不得其解。
元宵心里惦记自家小姐,却是无奈随了李裕泽进来,眼光止不住地瞟向门外,心不在焉。
正这当口儿,只听内室帘动,竟是转出一个素衣美人来。斜梳的堕马髻,鬓影绕绕,乌木刻梅花的钗子,半旧的绛红穿花的棉裙,不失俏丽,莲步轻移,顾盼生辉。见得厅中坐得陌生来客,气宇不凡,不徐不疾福身施礼。
“纪姑娘?”张伯惊讶,呼喊出口。
李裕泽也是一惊,昨夜间查人打探只回说闻语辰同沈泠然有婚约在身,却不料他竟然明目张胆地在府中藏着这等美人。恍然大悟沈泠然之前失了魂一般的表现,没来由地涌上几丝欢喜,眼眸间有了颜色。
“姑娘是?”温柔开腔,心中似有期盼,萌芽一般蠢动。
“蕙儿只是奴婢,实是当不起公子这般礼遇。”欠身再拜,低眉顺目,温婉如水。纪蕙儿一早听见前院动静,当是闻语辰回来,掀了帘子才发现只是家中来了访客,却是从没见过的年轻公子,周身自然流露华贵之气,官话说的也是极好。
“姑娘如此知书达礼,怎的甘心只做奴婢?”李裕泽循循善诱,有心试探她心意。
一旁元宵早就收回眼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纪蕙儿,看出些个端倪,直替自家小姐叫屈。心里把闻语辰从头到脚骂了个遍,连李裕泽也没放过。一个个平日里对小姐是千般宠爱万般温存,如今对着这个略有姿色的女人,全都把小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怒得银牙紧咬,实在气不过,径直往大门外候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