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了稳心神，尽力做出一副安然无恙的表情，俯身捡起地上的暖手炉，整好衣衫，才慢慢答道：“是我，泠然。”

　　“吱呀”一声门开，灯火毫无预警地洒了一地，沈泠然眼光一低，连裙角都染上一片昏黄。心底凉了又凉。

　　“小姐怎地有时间过来？”依旧是一贯的谦恭有礼，斯斯文文。

　　“沈先生几时回来的？怎地没随了爹爹去黍城？”话头一推，又问回去。说罢，对上沈徵的眼光，手里一下下抚着暖炉，轻轻一叹，竟然跌出了一个坑呢。反反复复摩挲着那些凹凸的痕迹，心里也跟着起伏。

　　“午时才回来，得知王爷动身去了黍城，实在赶不及随身侍奉。”

　　“泠然只是经过，瞧见屋里灯影，还以为是爹爹回来了呢！”摆上一脸孩子气的失望表情，“先生做什么呢？”

　　绕过身前的人，抬脚就往书架走去。桌上几本没来得及收起的书，静静摊开，昭然若揭。只一眼，沈泠然便拔不开视线了。他竟然找的是这本书！突然间觉得后怕，硬生生挪开目光，转身说道：“先生才回来，就来替爹爹分忧了。”

　　抓起桌边一道奏折，竭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沈徵职责所在，况且这次黍城的雪灾甚是严重，几十年不遇，实是需要仔细应对。”从沈泠然手上拿过奏折，复又放回桌上。看不出丝毫的破绽，仿佛本来便是这般，挑灯夜战，研究天下民生。

　　“那泠然就不打扰先生了。”脚下一步不停，生怕叫人看见了自己的狼狈。

　　《毒物论》！沈徵竟然到书房找这本书！莫非他知道娘亲的病，不是病而是中了毒！又想起云泉的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修罗道场一般的院子，血流成河，而沈徵，便是造成着惨剧的幕后黑手。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冰冷了手脚。

　　不敢再往下深想，脚步却已是全然乱了。抬头间正看见自己的静若苑，门口几个小丫头探头探脑。

　　“小姐回来了！”一个穿绿衫的先叫起来。

　　“全站在这儿做甚么？”沈泠然心里烦，没好气地说。

　　“元宵姐姐端了晚膳回来，却是不见了小姐，便叫我们在这儿等着小姐回来。”

　　“哦，都散了吧。”刚要走，手下不自主又摸到那点凹痕，蓦地嫌恶了，甩给一个小丫头，“这个跌坏了，找个地儿扔了去，别让我再看见。”

　　小丫头不明就里，却也看出小姐脸色不对，忙接过去，应道：“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办。”

　　一进屋，果然看见元宵那张焦急的脸。长这么大了也还是改不掉这个胆小的毛病，遇着点儿事便紧张得不行。忙上前安慰道：“这不是回来了...”

　　“小姐，这是去哪儿了？也不交代一声...”递过帕子给沈泠然擦手，“幸好，云吞还温着。”

　　才揭开盖，便是一阵勾得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儿。沈泠然只觉得腹中咕咕作响，一时间竟是饿得难受了。紧忙坐到桌边，大快朵颐。

　　小半碗云吞下肚，才稍稍放慢了动作，道：“莫不是饿得紧了，怎么今儿的这般好吃呢？！”

　　“早上送进来的雉鸡，厨房李嫂可是足足炖了一天呢，自然比平日里的好吃咯！”元宵边说边把一碟凉拌笋丝推到沈泠然跟前，“特意给小姐配的，清清口。”

　　沈泠然夹了一筷子，果然清爽，“菌油？！味道好特别！”

　　“就怕小姐不喜欢呢！”元宵知道沈泠然担心王妃的病情，为了看书找出病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现下看她胃口不错，倍觉欣慰。

　　“说得我好像很挑剔似的。”

　　“话说回来，小姐方才到底是去了哪里啊？”

　　“坐了一天，身子都僵了，想着你没那么快回来，就出去走了走。”低头喝汤，遮住闪烁的目光。

　　“哦。下回小姐出去，好歹跟小丫头们交代一句，省得奴婢们担心。”

　　“左右出不了这平阳王府，有什么好担心的！总不会有人吃了豹子胆，上门来掳人的吧！你个傻丫头！”

　　“就知道说不过小姐，不过小姐还是...”

　　没等她说完便拦下了，答应道：“知道了，下回说一声嘛。元宵，你知不知道，你可是越来越能念了...”

　　抛了个无可奈何的眼神过去，低头又是一阵苦大仇深的叹气，手下汤匙懒懒搅动。余光瞥见元宵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偷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