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中还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时间已近中午,天空依然没有放晴,阴沉沉的,让人望上一眼便觉心烦。田野里,因为勤劳的农民刨倒了玉米秸,而呈现出一片漫无边际的空旷来。在这片空旷中间,有一处绿树环抱的村庄,那便是沙口村了。
通往村中的是一条不宽的柏油路,两旁栽着加拿大叶杨,都只有一拳粗细。树上的枝叶稀稀拉拉的,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树下的野草却很茂盛,虽经过几次秋风扫荡,依然不见一点枯黄,尤其经过雨水的洗涤,更呈现勃勃盎然的生机,让你怀疑这似乎不是秋天。
路笔直的向南延伸,尽头隐没在沙口村里。沙口村在安肃县里来说,也算一个大村落,约有六千多人口。据《安肃县志》记载,沙口村早在秦始皇统一中国,建立强大的秦朝时,就已经在这块土地上扎下根来,以后随着历代的风风雨雨,四围的村落由兴转衰、由衰转亡,最后在这片土地上消失,而沙口村却顽强地生存下来。北宋时期,镇守边关的杨延昭,曾在此地驻扎军营。所以关于杨六郎的故事便一代一代的流传下来,越过元、明、清三朝,又历经民国的颠沛流离,直到现今,还为村中的老人们津津乐道。
一进村口,首先是一条东西流向的小河沟。由于近些年持续的干旱,小河早已干涸,一些河段更被村民开辟成了菜园。小河上的石灰桥却崭新的很,那是一个月前刚刚修葺完工的。过桥不远,路东是条小巷,里面有几个孩子在热火朝天的玩扇四角。这条小巷南边第二个门口,就是林敏娜的家了。
这是一处极富农家气息的院落。小院不大,西南角被用做厕所,挨着厕所的是猪舍,里面养着两头肥头大耳的肥猪,每头少说也有二百斤。猪舍北面是鸡架,下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找不到一点儿污秽的东西。南墙根下堆着一堆杂物,因怕雨淋用塑料布盖起来。东墙处挨着房脚是间简易小棚,里面垒着锅灶----这在农家是极普遍的,夏天天热,在屋内做饭会更加难以忍受,还不如搬到外面方便----北面便是四间正屋,没有什么装饰,也不太新,是前几年盖的。院子中树木不多,只两棵杏树和三棵桃树。树与树之间栓条绳子,晴天时可以方便晾晒衣服!
院落中间,堆放着小山似的玉米棒子,林敏娜正坐在跟前,不急不徐地剥着玉米皮。在她身后,金黄色的玉米棒子你挨我、我挨你的挤在一起。一只花脸黑鼻狗趴在她的脚边,两只前爪向前伸着,仰着脖子,一双眼睛温顺地看着敏娜。它支楞着耳朵,不时地转一转,象是听到什么动静似的,待到它判断没有什么危险时,便又恢复到原样。
突然,它的两只耳朵又猛地支楞起来,同时转头警觉地望着那绿色的大门,就见上面的小门被拱开,伸进来一个圆圆的、转动着的东西,还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嗡嗡声。狗忍不住了,一下子蹿起来,翘起尾巴,朝着门口汪汪地狂叫起来。
敏娜被惊动了,她停下手中的活计,扭头去看,只见一辆自行车从门外推进来,紧跟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喝道:“黑子,瞎叫唤什么!听不出是我吗。”
“姐!”敏娜一阵惊喜,连忙站起来,冲着屋内喊道:“妈,我姐回来了。”然后迎了过去。
那条狗立时不叫了,翘着的尾巴这时拼命摇动起来。它跑到门边,在进来的两个人腿上欢快地磨蹭着,一边嘴里喑喑地叫着。“行了,行了!”敏娜踢它一脚,那狗便不再撒娇,回过身几下钻进屋里。
“姐夫,我来帮你推车吧!”敏娜说着去接邵大军的自行车。邵大军一挥手,呵呵笑道:“得了吧,小娜!都进家了才献殷勤,我们到村口时你咋不去接?!”
敏娜莞尔一笑,深知这个姐夫向来诙谐,说起话来不开两句玩笑那绝不是他的秉性,当下就不再争执。这时,屋门帘笼一挑,走出来一个五十左右的妇女,她一头灰白稀疏的头发,额前、脸上布满了皱纹,一道连着一道,明显是操劳过度刻下的痕迹;一双眼睛已有些混浊。当她觑着眼看院内三个人时,牵动了眼角的鱼尾纹向一处堆挤,更给人一种苍老的感觉。她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裳,站在走廊前的台阶上,笑着说:“大军,文娜,你们来啦,快进屋里来。”
邵大军和林文娜忙叫声妈,林母满足地答应着。两人放好自行车。邵大军解下车后座带的东西,林敏娜从大姐手里接过一个提篮,三个人来到林母跟前。林母数落道:“跟你俩说了多少次,不用拿东西!不用拿东西!家里什么都不缺。你俩就是不听!”邵大军笑道:“妈,这不是买的,是我爸妈非让我俩带的。我说不用带,村口倩倩的小店里啥都有。我爸抬腿就是一脚,现在我屁股还疼呢。”
母女三人都笑起来。林文娜上前打起门帘,四个人先后进到了东屋里。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东面是个大衣柜,上面搁着几只箱子,紧挨着衣柜的是台缝纫机,机子上有些绿色的布料;西面靠墙角处是个电视柜,里面摆着一台二十吋彩色电视机;中间是张圆桌,上面放着一个茶壶和几只茶杯,几条板凳搁在旁边。
林文娜和邵大军在南面炕上坐下来,敏娜沏好茶,又拿两个茶杯开始洗涮。那条狗站在屋子正中,摇着尾巴,抬起乌溜溜的黑眼睛,看着林文娜和邵大军。林母从西屋拿来盒玉兰烟,递给了女婿,邵大军忙从炕上下来,双手接过烟,恭恭敬敬地道:“妈,我自己来。你就别忙活了。”林母道:“你爸也没什么好烟,你就凑合着抽吧。”邵大军忙说:“没什么,这烟挺好,我挺喜欢这烟的,”说着启开封口,抽出一支点燃。
敏娜一边倒水,一边问邵大军道:“姐夫,小伟呢?怎么没来呀?”邵大军吸口烟答道:“跟他奶奶呢!这家伙闹着非要来,我说你去了除了捣蛋还是捣蛋!乖乖在家里呆着,省得惹你姥姥生气。”
林母听了笑道:“好几个月不见小伟,我和你爸可想他了!这孩子是有点儿淘气,不过我还真喜欢他。你不让他来,当真不对!”
敏娜倒好水,递给姐和姐夫一人一杯。林文娜喝口水,问:“妈,我爸呢?”
“去屯里赶集了。他想着你们要来,说去买点菜,免得到时候慌手慌脚的。”林母说完,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见已经十一点多了,就自言自语道:“你爸都去俩钟头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院门就是一响,四个人忙从窗户看过去,只见一位老人推着自行车走进来,车把下一个菜篮晃啊晃的,里面装满了鱼、猪肉还有新鲜的蔬菜。
“哎呦!我爸回来了,”林文娜叫了声,把手中的水杯放到炕沿上,迅速跳到地面上,向屋外走去。敏娜三个也跟着出来。
林新宇支好自行车,刚从车把上摘下菜篮,就见大女儿从屋内迎出来,甜甜地叫道:“爸,你回来啦!”说着接过他手里的菜篮。紧接着邵大军走到身边,关心地问:“爸,路上累不累?”“不累,这才多远的道,”林新宇摆摆手,问:“大军,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我们也是刚到,”邵大军说着,仔细端详了端详老人,见他满脸的皱纹,深一道、浅一道,尽是岁月的沧桑,头上又添了几根白发。只是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放光,给人一种畏惧的心理感觉。
林新宇见老伴也跟了出来,不禁一皱眉头,道:“你怎么这样不注意身体,还不快回屋去!”林母咧嘴笑道:“文娜和大军他们回来,我高兴呗!”说着挑起门帘,一家人便走进了屋中。
一阵嘘寒问暖过后,林家母女三人便去灶下生火做饭。
约莫半个钟头,满满一桌子饭菜摆了上来。林新宇取出瓶抚牙大曲,招呼邵大军道:“来,今天咱爷俩儿喝两盅。”邵大军忙站起身接过酒瓶,恭敬道:“爸,我给您老倒。”林新宇也不推辞,坐到椅子上,问:“二军怎么没来?”
“他?!”邵大军手就是一抖,酒差点儿撒出来,他不经意地瞄了眼往来穿梭的林敏娜,说:“他来干什么。”“唉!”林新宇把脸一沉,很是不快道:“大军,你这话不对,你们弟兄两个,我不偏谁也不向谁,你来得,他怎么就来不得?说实话,我特喜欢二军这孩子。”“是,是,”邵大军不敢再说话,忙着斟满酒,恭恭敬敬递给林新宇,道:“爸,您老慢慢喝。”
林新宇接过酒杯,嗞溜一声呷了一口,刚要放回桌面上,就听东窗户外面有个稚嫩的童音喊道:“姥姥,姥爷,我爸我妈在这儿不?”
几个人不禁一愣。敏娜率先反应过来,欣喜道:“小伟来了。”起身迎了出去。
刚下台阶,就听院门一响,接着蹿进来一个穿着一新的小男孩儿。那男孩儿看见敏娜,高兴的挥舞双手,大叫起来:“小姨,我爸我妈呢?在这儿不?”
“在这儿呢,都在这儿呢!”敏娜笑着弯下腰,抱住迎面扑过来的邵伟,带着疑惑问道:“小伟,你怎么来的?”“是我老叔送我来的,”邵伟小手指着院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