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周末，映川正在宿舍里闲坐，肖无忌忽地推门进来，看见他，高兴地嚷道：“我到处找你，你却在这儿躲清闲！走，跟我回家去。”映川惊讶道：“韩老师让你走啊？”肖无忌哈哈笑道：“中午去他那，两句话就搞定啦！”映川奇道：“这就怪了！别人请假，韩老师从来都不准。怎么到你这儿，一切都变样了呢？”

　　“这有什么稀奇！”肖无忌一屁股坐到床头，洋洋自得道：“他老婆和我二姐高中同学，俩人关系特铁。我二姐让他照顾我的。”“原来如此，”映川恍然大悟，以往种种疑惑全部释然。韩慕天处处照顾他，原来是冲着他二姐的面子。

　　肖无忌道：“映川，今天说啥你都得跟我回去。我和我妈说起你，夸你这也好那也好。我妈特想见见你，嘱咐我好几次，有时间就带你到家里。”映川道：“那我去找韩老师请个假。”“还请啥啊，我中午都帮你请好了，”肖无忌得意地笑道，见映川瞪着眼看他，忙加一句道：“真的，我绝对不骗你。”

　　映川心想不错，这事上他也不敢骗自己，于是点头答应。两人收拾了一下，出了宿舍奔存车处，取了自行车，出南门，沿振兴大道向西，过县医院没多远又向南拐，很快出了安肃县城。肖无忌家住阎台村，离县城二十多里路。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天擦黑时进了村子。肖无忌带着映川拐几个弯，最后钻进一个胡同，骑到最里面一扇红漆大门外停下来。

　　肖无忌推开大门，映川跟着推车进院，把车子搁在南墙根儿下。肖无忌回去关大门，映川抄起手四下里看。这是一处南北进深的院落，北面是五间正房，西边是两间小房，东墙处有三棵枣树，秃秃的枝桠上缩着几只麻雀，在那奓着颈毛，嘴巴向天，不时张合着。其中一只被他俩惊醒，正歪着小脑袋警惕地看着他俩。

　　肖无忌关好门回来，拉了映川往北屋走，边走边喊道：“妈，我回来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妇女从屋里迎出来，一把抓住肖无忌胳膊道：“无忌呀，你还知道回来啊。”“妈，瞧你说的。这周本来不该回来，我怕你在家瞎想，还不是请假回来了。”肖无忌甩着胳膊不耐烦地回答道。

　　肖母松开手，欢笑道：“我这不是想你啊。我都快六十的人了，就你这么个宝贝疙瘩，一天不见就想的慌。”抬眼看见映川，笑问道：“这是谁？你同学？”肖无忌道：“他就是高映川，我常跟你念叨的那个。我好说歹说才把他拉咱家来。”

　　肖母拉住映川的手，慈爱地拍拍他肩膀，满脸含笑道：“你就是映川啊！这小伙儿长得可真敦实。”映川恭恭敬敬地叫道：“大娘好。”“好，好，”肖母一边拉着他进屋，一边笑道：“我听无忌念叨你，就让他带你到家里来玩。你来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千万别认生啊。”映川嗯嗯应着，三人相跟着进到里屋。

　　肖母忙着去洗茶壶茶杯。映川见屋里的摆设不多，同自己家大同小异，心下也就坦然，叫肖母道：“大娘，别忙活了，我不喝茶。”肖母笑道：“没事，喝口茶润润嗓子。映川啊，今儿个知道家门了，以后可得常来啊。”映川道：“只要有空，我就跟无忌过来看您。”扭头不见了肖无忌，忙问：“大娘，无忌去哪儿了？怎瞅眼儿就不见了？”“刚出去了。他呀！任性惯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从来不和我说。”肖母说落着，倒好水递给映川。

　　映川双手接过来，又问：“大娘，我大伯呢？”肖母叹口气道：“你大伯他在外面跑个买卖，仨俩月的不着家。”映川听她话语中带着苦涩，心下不由得感慨。看肖无忌在学校里大手大脚花钱，真个是富家公子气派，哪知家境却也如此艰难。若不是现在亲见亲闻，万万不敢相信的。

　　正感叹时，肖无忌从外面回来，将一袋瓜子扔在映川手上，笑道：“吃吧，来我家你别客气。”说着坐在炕角处，问肖母道：“妈，我大姐、二姐回来过没？”

　　就见肖母眼圈一红，抬手擦起眼泪来。肖无忌一惊，忙问：“妈，怎么了？有啥事儿瞒着我？你快说啊。”“唉！”肖母仰身靠在柜子上，长叹一口气道：“你二姐没事儿，就是你大姐，她……”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

　　肖无忌心急火燎问：“我大姐怎么了？又跟他打架了？”肖母点头道：“你大姐夫不是东西啊！三十大几的人了，还这么大火气。前天就为一点儿小事，他就把你姐推个跟头，倒地上把头给磕破了。去医院一检查，竟是轻微脑震荡！哎，我那苦命的无病啊，跟了他十多年，没清清静静享过一天福啊。不就是不能生育吗！说过让你先抱养一个，可你就死心眼儿不要。哎！你要是有个孩子，那东西也下不去这狠的手！”肖母絮叨着，眼泪终于流下来。

　　肖无忌气得脸都变了形，坐在那咬牙切齿道：“妈的，我非收拾他不可。妈，我大姐现在在哪儿？”肖母抹抹眼泪道：“就在县医院里，你大姐夫没去找你？”

　　“没有，他要找我了，我就不回来了。”肖无忌狠毒地道。

　　吃过晚饭，两人陪着肖母看完两集电视剧，就回到西边小房准备睡觉。肖母跟过来嘘寒问暖嘱咐半天，最后被肖无忌硬推了出去。映川笑道：“你妈对你真好，我可羡慕死了。”肖无忌自豪道：“我上面两个姐姐，我爸妈在四十上才有的我，我是家里独苗，当然要宠着了！映川，你也一样吧？”映川道：“我可没你好福气！我是家里老大，我妈最宠我妹妹。”

　　两人脱衣躺下，肖无忌拉灭电灯，说：“我爸不常回家，我俩姐姐都嫁人了，所以我一走，家里就剩我妈一个，孤零零的。”映川叹口气道：“我家和你一样，只不过我妹刚上初中，可以陪着我妈。”肖无忌嗯了一声，问：“映川，我问你件事，你可不许隐瞒。”映川道：“我知道你要问啥，不就是方筱雅吗！你问吧。”他望着黑黑的屋顶，脑海中浮现出敏娜的倩影。

　　肖无忌嘿嘿笑道：“没错，就是她。我看小不点儿这两天不大对头，你是不是跟她说了？”“嗯，我说了，”映川便把那天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一遍。肖无忌听完，呵呵笑道：“兄弟，你也真有定力，我真服你了！要是换做我，立马往怀里一搂，那种滋味，跟做神仙一样。可惜呀，她不爱我。”

　　映川听他调笑，便不答言。过了一会儿，肖无忌道：“映川，我跟你说，这事没那么简单，女孩儿的心思我懂，瞧着吧，小不点儿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是吗？”映川含含糊糊地应着，只觉着脑海里敏娜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肖无忌见他爱答不理的，也觉无趣，侧过身去，说：“睡觉吧。不说了。”

　　第二天下午，两个人骑车返校。到了县医院大门外，肖无忌将带的东西全交给映川，阴着脸道：“你给我拿回去，我去看我姐。”映川忙道：“我和你一起去。”肖无忌道：“不用，我自己去。”映川见他口气坚决，知道再说也是无益，于是不放心地嘱咐道：“那好，我回学校了。你千万别冲动，那可是你姐夫。”

　　肖无忌回一声我知道，就推起自行车往大门口车堆里胡乱一扔，迈开大步进了医院。寻到住院部，打听着上了三楼，循着门号找到五号病房，推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并排摆了三张病床。肖无忌一眼便看见大姐肖无病斜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前额用医用胶布贴一块白纱布，头发散乱，满脸憔悴，正望着屋顶发呆。肖无忌心头一酸，上前哽咽着叫道：“姐。”

　　肖无病一见是他，忙挣扎着坐好，满脸含笑问：“无忌，你怎么来了？”肖无忌忍不住热泪盈眶，问：“姐，你俩倒底怎么回事？”肖无病道：“别提了，那天你姐夫喝多了，为件小事跟我呕气。我俩谁也不让谁，越吵越凶，后来他酒劲上来，推我在地上，就磕成这样了。”肖无忌咬牙恨骂道：“这没心没肺的东西，”就安慰肖无病道：“姐，你安心养病，我给你出气。”

　　肖无病爱抚地摸着肖无忌的脸，劝道：“傻弟弟，别说气话，你姐夫除了脾气暴躁不好，没有不好的了。当时我俩话赶话，他一个没忍住，现在他后悔死了。”

　　肖无忌重重地哼一声，显然没有听进去。肖无病接着劝道：“你安心学习吧。我是怕影响你学习，才没让你姐夫告诉你。你回家来着？听妈说的？”肖无忌点头，粗声问：“他呢？”肖无病道：“刚出去，这也该回来了。”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彪形大汉推门走进来。肖无病忙招呼道：“田凯，你看无忌过来了。”

　　这个被称作田凯的彪形大汉，正是肖无病的丈夫、肖无忌的大姐夫。他看见肖无忌，顿时不自在起来，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肖无忌理都不理他，回头冲肖无病道：“姐，我先回去了。”说完就往外走。肖无病忙叫：“无忌，无忌。”肖无忌只当没有听见，经过田凯身边时，狠狠瞪他一眼，摔门出去了。田凯苦笑着看看肖无病，问：“你感觉怎么样？”肖无病笑道：“我没事儿，只怕你有好果子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