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方筱雅表明了爱慕之心,映川便陷入了感情的漩涡。他心里明白,自己是在自寻烦恼,既然对方筱雅毫无感觉,又何必怕这怕那,直截了当跟她说断,能有什么!这个念头他在脑海里盘旋了不知多少遍,也不知下了多少次决心。可是一到了关键时刻,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方筱雅脸上那种期待时,心便一下子软下来,又支支吾吾地顾左右而言他了。
他这种态度给了方筱雅希望,这种希望就像漆黑夜空中的一点星芒,让任何渴望光明的人都会抓住不放,方筱雅更是如此。她一次次写给映川纸条约他出来,虽然每次都得到同样的结果,她却毫不灰心。她认为映川只是在逃避,只是怕同学们议论,只是怕影响了学业。她对自己充满信心,她相信能用自己火热的爱去叩开映川包裹严密的心房,得到她期盼的甜蜜爱情。
这对映川来说却是极为挠头和棘手的。他好几次想告诉她真相,甚至话都到了嘴边,但还是强自克制住。就这样过了二十来天,马上到年底了。这天晚上方筱雅再次约他出来,问他为什么不接受她?映川机械地重复一遍。方筱雅没有象以前那样温柔的看着他,而是痛苦摇头道:“你骗我,你说的根本就不是实话。”
映川一怔,道:“我骗你干什么。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方筱雅直勾勾盯着他,映川从那目光中读出来一丝恨意,心下不禁乱跳,暗自想道:“她开始恨我了。我这做的什么事!不想伤害她,最后还是伤害了她。”
方筱雅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就是在骗我。你什么都可以伪装,可你的眼睛你伪装不了。我看不到你一丝真诚。”
映川默然,心想我本来就在说谎,又何必强辩。只听方筱雅幽幽道:“我已经知道了,你拒绝我,不是因为我不够好,而是因为你心里已经有了别的女孩子。”
映川的心突然收紧,“难道我的事她都知道了?”他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寻找自己是否在哪里露过马脚。他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自己曾有过失言,那她肯定是在蒙自己,差点儿上了她的当。映川放松神经,笑道:“你想多了,我现在真不想谈恋爱。你对我好,我感激不尽,可这事我真的不能答应你。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你就言语一声,我会尽全力去做。从今往后,我……我不会再跟你出来了,你……你死了这心吧。”最后这句话,他狠狠心终于说了出来。
方筱雅恨道:“你还在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也不是那么轻贱的,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你以为我还会叫你出来吗?哼!”她恨恨地哼一声,然后使劲一跺脚,喊道:“高映川,你好虚伪!我恨死你,我恨死你啦!”说完快步跑远了。
映川禁不住万分感慨,心想自己一番努力,到头来还是这样一个结局,就忍不住的苦笑。望着方筱雅消失的背影,他心里漾满柔情。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爱情,可以说是触手可及。他感受到了被女孩儿追、被女孩儿爱是多么的幸福,尽管这个人不是林敏娜,而是方筱雅。他抬起头,仰望那繁星点点的夜空,思绪悠悠飘远,飘向了那满是泥土气息的乡下。
从此以后,方筱雅果真没有再找映川。只是整天板着面孔,不露丝毫笑意。映川知道她心里苦楚,虽然怜惜却不敢上前安慰。只是每天晚上,肖无忌、欧阳和陈默一班人等必定拿他取笑一番。每逢这时,他都装作充耳不闻,心里却在思念着林敏娜。一天又一天的,他的这种思念越来越浓烈。“敏娜,我好想你,你怎么还不来信啊!”他在心底无数次呼唤着。
这一天是十二月三十日,下午上完两节课,安肃一中自上而下全放假了。学生们开始准备联欢会,韩慕天慷慨地掏出二百元钱,并说不够还来要。于是由班长郝啸牵头,安排陈默、董雁超几个男同学先将桌椅板凳绕墙摆放整齐,再将教室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接着淋上半桶水。又安排两个人到街上买回来五颜六色的彩纸,找几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儿,剪成各式各样的鲜花、彩带。几个女孩儿还别出心裁地剪出一个大花篮。陈默他们就将花篮挂在教室中间,把那花花绿绿的彩带围着花篮一圈一圈绕好,再将鲜花粘到彩带上。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停手看时,见那花篮就像吊在五彩的云雾中一般,于是都拍手叫好。
郝啸又安排几个人去买东西。映川和王秋月分到的任务是采购瓜子和糖。两人忙去了小卖部,却是来晚一步,两样都被抢购一空了。映川就问王秋月道:“咱俩去哪儿买?”王秋月想了想道:“去百货大楼吧。”“百货大楼?!”映川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也太远了,咱就去东市场那儿买吧。”王秋月白他一眼道:“东市场的又贵又不好,百货大楼那儿有一家专门炒瓜子的。再说,现在才几点,你回去肯定不能闲着,还不如在外面多玩会儿呢。”映川心里暗笑,心想你的心思我明白,这次干脆不等你来问,我就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省得你扯东道西的绕圈子。
两人出了西校门,沿着幸福大街向北,在东市场那向西拐,到了人民商场门前又向北拐,不多远就是百货大楼。两人买了瓜子和糖,一人提两大包往回走。走到县政府门前时,王秋月叫住映川,喘着气道:“太累了,在这歇会儿吧。”
映川也确实走累了,就把东西放下。王秋月坐在马路牙子上,映川双手抄兜仰起头去看门楼上的国徽。西斜的阳光照在上面,泛起金黄色的光芒。映川心中不自禁升起一股庄严肃穆的感觉。
王秋月拽拽他的裤子,映川转身看着她。王秋月嘻嘻笑道:“映川,你激发爱国主义情怀了!”映川笑道:“咱别拿这开玩笑。起来吧,咱们赶快回去。”王秋月瞪他一眼道:“着啥急,我还没歇够呢!你坐下,我问你个人,看你知道不。”
映川挨着她坐下,笑道:“好,你问。只要我知道,我一定如实奉告。”王秋月赞道:“这才是铁哥们!映川,你初中同学里,有个叫孙娇的没?”映川想了想摇头道:“没有。”王秋月问:“真没有?”映川道:“真没有!你从哪儿知道这人的?”
王秋月咯咯笑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陈默。”映川道:“那当然,我告诉他干嘛!”王秋月道:“有天我去他那找数学作业,在桌膛里翻看时,忽然发现了一封信,我没忍住,就偷偷看了。原来是中山师范八八级三班的孙娇写来的。这孙娇和他是初中同学,要他帮忙买本菊花方面的书。”映川无比惊讶道:“你居然偷看陈默的信!太不应该吧!”王秋月呸一口道:“你少给我装正经,我就偷看咧!你怎么着吧!你愿意告诉他你就去!我不拦着你。”映川嘿嘿笑道:“好,这是你说的,你别怪我嘴不严!”
王秋月哼一声,眼珠一转,忽然来了主意,笑吟吟地问:“映川,我问你,你怎么小不点儿了?她这几天一直板着脸,也不和人说笑了。”映川含糊答道:“我和她说开了,我说我不想找朋友呢。”“真的?”王秋月瞪圆眼睛,不相信地问:“那她都说啥了?”映川支吾道:“她说……她没说什么。”王秋月嘿地笑出来,拍着手欢快地道:“小不点儿和你说的话,当然不能告诉我啦!你还是留着自己闷得蜜吧。”
映川刚想揶揄她几句,忽见从县政府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人来,在离他俩几米远的地方停下,那男的把自行车交给女的,接着把左手的黑提包也递过去,道:“快走吧,要不到家天就黑了。”女的推起车子要走。男的又不放心地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那张表千万别弄丢了。那可是你妹妹林敏娜的前程啊!”
映川蓦地回头,直盯着那两个人。那女的嗤地一声笑道:“你怕我弄丢了?那我现在就填好交给你。‘林敏娜,女,十七岁,籍贯:安肃县裴山乡沙口村人;父,林新宇,年龄:五十五岁,在家务农;母……”她还要说下去,男的就向外推她,笑道:“少耍贫嘴,这表需要小娜自己填。要能代劳的话,还用你跑腿。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女的便笑着住了口,骑上车走了。
映川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女的骑远,消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他表情呆滞,一直处在愣怔中,真好似入定一般。心想这一男一女跟她肯定是特别近的亲戚,那他们会是谁?那男的说你妹妹林敏娜,难道?难道那女的是她姐姐?
王秋月推他道:“你怎么了?发癔症啊!刚才那俩人你认识?”
映川慌慌起身道:“不认识。咱们走吧。”说着拎起四包瓜子和糖就走。王秋月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紧跑两步赶上他,从他手里抢过两包,埋怨道:“你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让人看着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