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将军府回来,越梦和流云便一直急着往孟府去。刚刚绕过玉烟亭走到藤萝轩前,越梦便又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孟藤倚着门,朝这边望来。越梦稍稍愣了下,确认她是在看她才开口问:“孟藤姑娘可是在等我们?”
孟藤点点头:“听闻越梦姑娘精通医术,不知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孟藤今天没有穿那一身粉色衣裙,而是着一身红色衣裳。赤红的衣裳映衬着佳人,仿佛一朵大红牡丹,在血色中绽放的灿烂。
好似地狱开出的修罗彼岸花。
越梦回过神来,注视着孟藤的双眸:“愿闻其详。”
孟藤却忽然转过身,望向身后,望向了落雨阁。
许久之后,她才回过头,微笑着,却又透露着一股子决绝。
“麻烦你,结束这一切吧。”
藤萝轩离玉烟亭近,老远儿就能瞥见亭边的那一池莲花。莲花不及牡丹华美,也不如牡丹热爱争奇斗艳,但它的洁白素美,却是历来文人墨客推崇之处。与世无争,高洁傲岸,一直是许多文人毕生追求的姿态。只不过它的与世无争在越梦看来,也不过是因为性子懦弱,只能躲在那水中不敢上岸罢了。
“其实从前,这里是有一株粉色莲花的。”孟藤突然说,“是姐姐拔掉它的。”
越梦打断她:“你可想好了?”
孟藤视线没有离开那一池莲花,神色淡然:“让我留在那里吧。尘缘已了,我宁愿活在梦境之中,最起码,是遂了自己的心愿。我这一生,辜负了太多,我不想再辜负自己了。”
越梦提醒她:“若留在梦中,你便会香消玉殒了。”
“一副皮囊而已,留着又有何用?”
“你的魂魄也会被困于梦境之中,无法转世投胎。”
孟藤轻笑一声:“心所欲,非得之。不放手,则皆为困兽。有何区别?”
越梦看她的眼神,便已知再怎样劝她都是没有用的了。索性也随她所愿,叫流云取来了琴。
越梦谣起,梦境开。
越梦最后望了孟藤一眼,就深深堕入了她的回忆之中去了。
孟藤的记忆之初,也是在夜晚。不过是晴空,无半点雨滴。
“姐姐,我来为你送安胎药了。”孟藤将玉碗置于桌上,忙走过去扶起正在抚琴的孟萝,“姐姐,你怕是坐了一天吧?快歇歇,都是有了身子的人了……”
“才一个月。哪那么娇贵。”孟萝笑了笑。
“姐姐也是通医理之人,难道不知这三月前胎像最不稳吗?”孟藤佯装生气的样子,端过药来,“这是妹妹特别为姐姐熬的。姐姐趁热喝了吧。”
“藤儿……不怪姐姐了?”
听闻此言,孟藤一失神,险些摔了玉碗。孟萝微笑着在耳边说着那些她们曾经的故事,孟藤的心里却一阵阵痛楚。
她喜欢文问明,打小就喜欢。文问明说他睡眠不好,她便制香给他。文问明说他喜欢会跳舞的女子,她便为他习舞,习得之后第一个便舞与他看。
玉舞妖娆,不知让世间多少男子从此对她心生爱慕,墨玉清香,又不知让多少男子情迷于她。可文问明,向来只对她微微一笑,始终不曾将她放进心里。他的心中,满满的,都是他的姐姐,孟萝。
他们一起谈诗论画,抚琴饮酒,好生快活。孟藤却一人独酌醉卧玉亭中,一人听那匆匆雨声。她抚摸着落花叹息,叹那落花命薄,她瞧着那流水叹息,叹息那时光匆匆,她也一个人仰望着那残月叹息,月不圆满。
月未圆,人又何尝圆满过?
毕生所爱,又何尝得到过?
孟藤本以为,等他们成亲,一切便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当她得知姐姐已有了文问明的孩子时,她便清楚了,再也没有好起来的那一天了。
孟萝会与文问明成亲,孟藤守着回忆走过余生。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罢?
孟藤问自己,何为爱?
包罗万象,难以言明。始于混沌,困于人心。
孟藤问自己,你爱姐姐吗?
所以她逼着自己放手。
本来,就做不得选择。
无论如何,都是输。
“藤儿?”
“啊。”孟藤回过神来,将药递与孟萝,“姐姐,趁热喝吧。”
“藤儿今日是怎么了?老是出神?”孟萝将药饮下,疑惑地看着孟藤。
“许是累了。”孟藤强颜欢笑,眼神却不自主落在了孟萝的小腹上,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姐姐……你说这孩子会像谁?……可不要像他父亲了,弱不禁风似的。最好像姐姐,长得漂亮。”
孟萝也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洋溢着幸福之色。
突然,孟萝觉得小腹一阵绞痛,表情痛苦,吓了孟藤一跳:“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肚子……痛……”
“啊?”孟藤惊呼一声,朝孟萝身下看去。
鲜血正从孟萝的衣裙下渗出来,看这样子,怕是小产了。
“萝儿……”孟临刚踏入落雨阁,见到此景,也不禁惊呼一声,“萝儿这是怎么了?”
“怕……怕是小产了……”
孟临也来不及等,抱起孟萝冲了出去。
孟藤没有动,仍然陷入在惊惧之中。
那安胎药明明没有问题的……为何会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