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欢的寝宫看起来和走廊的阴冷不大一样。通体蓝色，偶有银白，像是皎皎月轮挂在晴朗夜空之中。

无欢没有发怒的时候就像一个小孩子，纯真善良的外表，怎么看都惹人怜爱。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有点疯子的味道：“你要来点什么？各种毒药应有尽有哦。”

“莫要胡闹。”镜源打断了他的话，冷眸扫过，纵使无欢也怵上三分，只淡淡道：“近日可好？”

无欢冷笑一声：“除了差点被你徒弟打死，我都挺好的。你们呢？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呵呵。你倒是猜得准。”镜源干笑两声，“魔君每五百年孵化一次，孵化成功后会得到一次注魔的机会。所以我想……”

“你别想了。”谈及此事，无欢倒毫不留情的打断他，“我亲手杀了流云，就不可能再救他。念在你我曾有交情，我便不为难你，你们走吧。”

说罢，他转身向了渡欢去，越梦跟在身后，着急地喊出声来：“无欢！”

他没有回头，脚步却凝滞。

“我真的不知道从前发生过什么……但是，无论前世发生过什么，我都跟你道歉，是我对不住你，请你不要跟我计较，帮我一次，最后帮我一次，好吗？”越梦言辞恳切，表情真挚，慢慢上前拉住了无欢的衣袖。他没有动弹，越梦拿捏着语气软言细语的说，“原是我对不住你……你不要跟流云计较……我求你……好吗？”

听到流云这两个字，无欢不禁怒火中烧。她前世从未对任何人低过头，别说求，她哪怕死，都不会求别人。可今日却为了那个混蛋来求自己！

到底凭什么？凭什么她那么喜欢那个混蛋，而他在她的心里甚至连一点点位置都没有！

无欢的面容倏地阴沉下来，甩开越梦，长袖一挥，化作几十魔兵伏在脚下。魔兵们喊出一句：“君主在上，属下当万死不辞，听令！”

他微微昂着头，向前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底下的人。越梦略有紧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偏偏他转头看了一眼越梦，然后就又一挥手，将所有的魔兵化为了一抹尘土，盖在渡欢的花盆中，成了肥壤。

他却微笑，笑容单纯而美好。

“你看到了么？”

“……什么？”

“当日我就是这样杀死我亲弟弟的！我就是想告诉你，别以为你和我有多亲近！”无欢越说越激动，甚至能看到他背后已经隐隐探出了鹰翅，正微微闪动着，“如果你再惹我，我照样让你灰飞烟灭！”

“滚回你的仙界人界随便哪里都好！别在我面前出现！”

越梦不解，冲他大叫道：“我就是不明白，你到底恨我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还恨我什么？我道歉了，说过错了，你凭什么还恨我！”

无欢听得更加生气，鹰翅已缓缓展开，银发也变了模样，冲到她面前，逼她贴上了墙壁，狠戾之气逼得越梦眼中也流出了惊恐。

“你居然问我恨你什么？我说过我不恨你！我就是想你死，碎尸万段，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你最好死得干干净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求你了行不行！”

越梦错愕地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都咽回了肚子里，在他绝望的目光中保持了沉默，没有反驳一句话，眼中只剩内疚与无措。

这样的无欢好可怕，有种濒临绝境的感觉，好像下一秒就会魂飞魄散一样。他眼中的那种绝望，就像被人抛弃到了井底，只能望着黑暗却无人拯救。

可他已经是魔了啊，怎么还能再接受一次黑暗呢……

那才真的算是要死的痛楚啊……

他瞪着她，仿佛要把她吃掉。镜源刚想抬手阻止，却被无欢定在了原地。

时空凝滞。无欢终于又恢复如常，双眸清冷，语气中隐隐有几分服软的味道。

“你走吧，行吗？别逼我回忆从前好吗？”无欢苦笑一声，引着她的手，印在自己胸膛，“我真的很疼。我求你，走吧……你这样，比杀了我都难受……我求你了，走吧……”

“你到底怕什么？你告诉我好吗？你别让我像一个傻子一样被人摆弄行吗？”

越梦很期盼的望着他。她是真的很希望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谁都不肯对她说，有的时候她甚至都觉得这根本不是她和白泽之间的赌注。她自己应该才是那个赌注，就好像白泽在拿她和老天赌，如果赢了她就可以保全自身，如果输了，她必定万劫不复。

可是，她现在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这场赌她岂不是必输？

“我不求你全告诉我。只要告诉我一点点就好……”

还未说完，无欢又打断了她，字字句句咬的极重，仿佛齿间流血：“别再说求这个字，你记住，你不能求任何人。”

越梦有点蒙：“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无欢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穿戴整齐，“你想知道是么？那我告诉你好了。当初我们还在一起，我对你很好，可你却趁我每五百年重新孵化的时候，改名换姓，和珞琴去了印泉山。”

他说的风轻云淡，仿佛只是针尖大的那一点点小事情，但是笑容却是那么意味深长，眼中还冒着精光。

他轻挑起她的下巴，舌尖轻轻的在她的唇上游走，越梦只呆望着他，不知所措。

他在她耳边轻舔，轻咬她的耳廓，吹入的热气扰的耳朵痒痒的。

越梦却打了个冷战。

她恍惚觉得，他现在的行为，很像吃掉食物之前的祷告。

“你还是那么美好。让人嫉妒。”像蜥蜴吐出的长舌一样粘着口涎，连成银丝，“你到底为什么要背叛我呀？嗯？告诉我吧？”

他捏起她的下巴，吻她的脸颊：“我就那么不堪？可那个妖王，不也一样么？现在你知道了，我不恨你。因为我根本不爱你。我只是因为太介意你的背叛，所以才恨不得你死。这样说的话，你会开心么？你不爱的人也不爱你。你是不是感觉卸掉了心里所有的负罪感？”

“嘻嘻……看吧，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呢……”

他捧起她的脸，细细打量每一个地方：“我不爱的人也不爱我啊……”

话音一落，一切恢复如常，连带着他的阴笑及温柔全都消散。无欢将愣在原地的越梦猛地推开，跌落到镜源的怀里。他只紫黑长袍一挥，变换了身金色长衣，看起来光芒万丈。

“注魔没有那么简单。跟我来吧。”

一句话掷地有声，好像刚才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越梦愣在原处，镜源拉拉她的手，示意她跟上。越梦却转过头，眼中满是疑惑：“你说……什么才是恨呢？”

镜源碰着她的手又抽了回来，抚了抚自己脸上的面具。金属冰凉的触感，就好像他此时的笑容。冰凉，清冷。

“爱恨本为一体。爱之深，恨之切。若无爱，亦无恨。”

他笑道：“所以有些人，喜欢以恨为爱。”

越梦表情木然，不知是悲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