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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清竹篇】段竹的画
作者:玴舟 时间:2018-05-19 07:37 字数:3631 字

黑压压的乌云铺天盖地地在天边翻滚着,间或有煞白的闪电从云间露出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沉闷的雷声传来,犹如两军对垒,压抑的气息让人透不过气来。

慕澜从梦中醒过来,看着窗外,还不到傍晚,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窗帘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她起身,走到窗边去将窗户关上。

房间里顿时更暗了。

她走出房间,但客厅里没人,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雷声在这片寂静中更加清晰。

外面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滴滴答答,听的人无端烦躁,她心里渐渐泛起一阵难以平息的心悸。

慕澜想了想,还是找了把伞,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没有换衣服,还穿着刚才午睡时的那件睡裙。狂风大作,夹杂着雨水扑打在她身上,裸露的肌肤顿时就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慕澜在成为事务所的助手以后,就发现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半人半鬼的存在。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触碰到任何非活体的东西,甚至于其他人,虽然不能触碰到她,却可以看见她。

——就好像自带隐身技能。这是连迦当初吐槽时的原话。

——我们把活人的世界称为此岸,把死人的世界称为彼岸。事务所是介于此岸和彼岸之间的特殊存在,在事务所工作的“人”自然也会有其特殊性。这是路宣的解释。虽然当时慕澜听了以后,觉得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这也就是慕澜出门要打伞的原因。虽然只要她愿意以灵体的方式出现,她完全不会被雨水所影响,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活人来看待的,以人的方式游走在此岸和彼岸之间。

慕澜撑着伞从房子外面的楼梯上朝天台走去。天台上那间小房子的灯果然是亮着的,她轻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收伞走了进去。

“你打伞干嘛?又淋不湿。”连迦看着她将湿漉漉的伞立在门口,很快,以伞顶尖为中心就淌了一滩水。

“哪个人下雨不打伞?”慕澜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又不是人。”

“……”她竟无言以对,索性换了个话题,“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路宣坐在办公桌后面,头也不抬地看着书,显然是不打算回她的话。慕澜也不指望他会回答,所以她眼睛一直都是看着连迦的。

在这个事务所里,路宣和连迦的关系有些奇怪。这是慕澜呆了一段时间后发现的,路宣这个人虽然面瘫,但是其实对人很好,这个对人其实专指对连迦。连迦不休息的时候,路宣会冷着脸叫他去睡觉;有时候,路宣去见任务对象回来,还会顺便给连迦带点吃的。

虽然对于他们这种半人半鬼的东西,休息和吃饭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慕澜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路宣对连迦和对自己不太一样。但对此路宣的解释是:“连迦这个人不会照顾自己。”

“喏,”连迦晃了晃手中的一个黑色的小本子,“下一个任务的资料。”

慕澜挑了挑眉:“真是难得见你对任务这么积极,难道任务对象是美女?”

“聪明!”连迦笑着对她竖了个拇指,“而且不止一个美女哟。”

慕澜再次朝天翻了个白眼。身后,路宣还是雷打不动地低头看书,一点也没有受到这边的影响……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老天爷总算是放晴了,大雨洗刷后的s市,天空是难得见到的蓝色,看得人整个心情都舒爽了。

伴随着最后一声蝉鸣,这个城市的酷暑终于过去,在第一片银杏叶变黄的那一刻,宣告着秋天来临。

陆清拿着药走在路上,步伐有些急,她刚刚在所辖片区巡查完,一身警、察制服还没来得及脱下,就急匆匆得往家里赶。

刚下过雨的地面还是湿漉漉的,鞋子踩在地上一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这声音持续到她到家之前。

陆清打开门,一直紧绷着的脸微微放松了下来,眼神是难得的温柔。她看向屋里,那人在画画。

段竹听到声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看着她:“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睡裙,外面披着一件外套,一头长卷发随意地披散着,有几缕发丝无力地搭在肩膀上,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滑下来。

陆清看着段竹的脚上连鞋都没有穿,忍不住皱了皱眉,又在玄关处给她拿了一双拖鞋过来。

“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你自己身体不好,就更应该好好照看着,”她一边抬起段竹的脚给她穿鞋,一边说着,“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身体。”

“灵感来了,就没顾得上。”段竹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手上的画笔也跟着晃,那上面沾满的颜料看得陆清一阵忐忑。

陆清回头看她的画,那是漫山遍野的开得正盛的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和一片葱葱郁郁的绿叶形成强烈的对比,可是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整个画面都是金黄色为主,叶子的绿反倒缓解了视觉的冲击。

段竹的画,色彩强烈,色调明亮,永远给人奋不顾身勇敢向前的力量,你总是能在她的画中发现无限的激情与蓬勃的张力。

——当代梵高。段竹的老师曾不遗余力地赞美她。

陆清倒是不以为然,段竹这个人,跟她的画有着明显的反差,自私,任性,骄傲地像一只花孔雀。陆清其实一直很好奇,这样性格的人,是怎样完成这些温暖的画作的。

“陆清,我饿了。”段竹终于停下笔,转过身来对着她,瘪着嘴揉肚子,细白的腿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苍白的小脸看着有些可怜。

陆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想吃什么?”

“可乐鸡翅,拔丝香蕉,青菜丸子,醋溜土豆丝,糖醋排骨,还有……巧克力圣代!”段竹说得激动,眼睛都在放光。

“你不能吃冷的!我要说多少遍你才会记得?”陆清皱着眉瞪了她一眼,“其他的我看看冰箱里有没有食材。”

段竹撅起嘴看着她,以示不满。

“赌气也没用,不能吃就是不能吃,我是为你好。”陆清说完,也不看她,径直走进厨房。

身后,段竹用手撑着脑袋,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第一次见到陆清是什么时候呢?

啊对,是两年前。那时候的她病的很严重,又因为院长去世,她突然间失去了生活的依靠。院长留给她的最后一笔钱也全都花在医药费上,她那段时间穷得只能靠卖画来维持生计。

陆清这个人,看着比谁都冷漠傲慢,却是段竹遇到过的除了院长以外对她最好的人。

那天,她照例坐在市中心广场的一角给人画画。艺术通常是一件很费钱的事,绘画也不例外,如果想要画出完美的作品,需要花费很多的钱去买好一点的绘画材料和工具,而且肯定不止买一次。

她那时很穷,连好一点的颜料都买不起了,只能画最普通的素描。10块钱一张,卖的很便宜,因为这样,来找她画画的人会更多。

段竹有很严重的肺心病,是先天的,也许这就是她的父母把她扔在孤儿院门口的原因。

冬天的时候,病情会加重,她只能戴着口罩给人画画。她画的很慢,每咳一下,都会带动指尖的颤抖,落下的笔触就朝着不可预见的方向划去,然后就得不停修改,重来。

陆清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她和同事在抓捕一群贩、毒团伙时,不甚让一个毒、贩子给挣脱逃跑了,她就追着这人跑了出来。

那罪、犯也狡猾,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跑,来来往往的人挡住了陆清的视线,稍不留神,那人就不见了。

陆清急得跳脚,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猛然看到那人也看过来,视线相接,陆清就迅速朝那人的方向跑去。

在人多的地方逃跑有利有弊,人群会形成阻碍。那罪、犯跑得跌跌撞撞,不停地用手将身边的人推开,引得四周抱怨声不停。陆清一身警官服跟随其后,又吸引不少人好奇地观望。

段竹画完最后一幅画,收了钱后,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将画板收起来。还没动作,就被一股大力猛地一撞,连人带画板地摔倒在地上。

“咔嚓”一声从身下传来,是画板断裂的声音。

那是她唯一的一个画板了,段竹简直想哭。

那个撞到她的人也摔在她身旁,站起身连句道歉都没有,回头瞪了她一眼,骂骂咧咧地准备跑。段竹气得随手拿起断裂的画板朝那人扔去,正中脖子。

那人被她扔的东西打了一下,脚下没注意,一个踉跄又摔在地上。陆清在这时候跑过来,一脚踩在那人的背上,反手给他戴上手铐。

罪、犯不甘心地朝段竹吼:“臭婊、子,都是你坏我的事!”

“闭嘴!”陆清又踢了他一脚,才转过头来,气喘吁吁地朝段竹道了谢,“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陆清真的是累坏了,大冬天的,却跑得满头大汗,一头利落的短发被汗水打湿,贴着皮肤,看起来有些滑稽。

“道谢有什么用?我的画板都坏了!”段竹看着破碎的画板,又生气又心疼,语气很不好。

“这个……”陆清看着地上的画板,有些为难地看着她,“要不我买一个来赔偿给你。”

段竹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她把口罩摘了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眼前就一阵阵发黑。

在她晕倒之前,看见的是陆清一脸惊吓的表情。真是的,身为一位人民警、察胆子怎么这么小?

段竹回想了很久,那些细枝末节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得即使用力也想不起来了,只有陆清凌厉的身手和微窘的表情在回忆里越发清晰。

“陆清,我快要饿死啦!”段竹冲着厨房里前后忙碌的背影有些不满。

陆清抽空回头看了她一眼:“快要饿死的人还有力气鬼吼鬼叫?”

段竹朝她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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