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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迦澜篇】所谓不幸
作者:玴舟 时间:2018-05-19 07:37 字数:3513 字

日暮时分,夕阳在这即将进入黑夜前的最后时刻将天空灼烧成一片火红,席卷着无数的云霞向地平线下落去。当最后一丝光殆尽,夜色降临。

“臭、婊、子!赶紧给老子滚!”伴随着男人暴怒的声音的,是一阵稀里哗啦的玻璃破裂声。整个房间在这一瞬间爆发的喧嚣后又迅速归于沉寂,随即男人沉重的喘息声和女人的哭泣声才渐渐清晰起来。

女人带着泣音的控诉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压抑:“慕远,你就是个孬、种,你除了喝酒打女人,你还会做什么?”

男人气极,抓起女人的头发,反手就朝她脸上扇了一巴掌:“臭、婊、子,用得着你在这儿教训老子?马上给我滚!”

女人尖叫着捂住脸,哭声更甚:“好,我滚。慕远,你他、妈别后悔!”

透过一道狭长的门缝,昏黄的白炽灯光落下来,照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

慕澜站在门后面,眼睛睁得大大的,神色木然的看着房间外的客厅里正在发生的这场闹剧。这种画面已经在她有限的记忆里重复上演了无数次,男人的咆哮声和喘气声,女人的唾骂声和哭声,已经渐渐成为她思维里一个固定的状态,以至于哪天没有听见,甚至会有些不习惯。

她所在的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她就这样站在光明和黑暗交接的地方,漠然地等待着眼前虚弱的光明将她照耀,或者,被身后无尽的黑暗给吞噬。

她静静地看着女人踉踉跄跄地冲出房间的身影,那如枯草一般蓬乱的头发和沾染着油渍又被玻璃划破了几道口的裙子是这个女人留给她的最后的印象。

也是最深刻的印象。

在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这个女人,以至于后来听到别人提及到“妈妈”这个词时,她甚至都想不起这个只在她生命里存在过仅仅五年的女人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因为记忆里更多的,是男人们粗重的喘、息和漫无边尽的黑暗,以及身上数不清的怎么掩盖也遮挡不住的淤青……

耀眼的光从窗外照射进房间里来,慕澜使劲眨了眨眼睛,才适应了这刺目的光带来的酸痛感。

“醒了?”路宣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背着光,他的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中,但即使不用看,也知道他肯定是一副万年不变的面瘫脸。

慕澜用手撑着身子坐起来,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路宣。她的神情还是如往常一样淡然,尚显稚气的脸上维持着看透世事般的老成,只是她的眼底,却不再如以前一样了。那里面有苦痛,有绝望,有眷恋,有无助,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幽深的漩涡,将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再也找寻不见。

路宣看着她,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了然。

“你都想起来了吧。”

慕澜点了点头,她望向路宣:“我这样是不是就快要离开了?”

路宣没说话,默认了。

慕澜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难过。她沉默了半晌,还是开口:“我不甘心。”

“我知道。”

“你知道?”慕澜嘲讽地一笑,目光如尖刀一般朝路宣身上刺去,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带有不自觉地尖锐,“你当然知道!不然那么多人,怎么单单选了我!”

路宣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却没有开口做出任何解释,丢下一句话就转身朝房间外走去。

“你需要休息。”

慕澜望着他冷漠的侧脸,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里冒出来,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更深的愤怒。

为什么连迦第一次看到她的资料会那么惊讶?为什么那么多人属于非正常死亡,却只有自己被留在了事务所,成了这里的助手?为什么只有自己需要花费三年的时间才能获得前生的记忆?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出于路宣的同情。

廉价的同情!

慕澜的手指将身下的床单用力地揪紧,仿佛只有指尖传来的痛楚能平息心底的怒气。

“我想你大概想错了。”连迦突然从房间里现出身来。

慕澜看向他,眼里有深深的不信任,却没有开口说话。

连迦的眼角还残留着些微醉意,说出来的话却难得的清醒:“你把路宣想的太高尚了。你觉得他在同情你?真可笑。他这个人,除了对工作,根本不会有多余的感情。他选你作为女助手,也可以算的上是按规律而为。知道为什么选你吗?因为你的怨气太重了。”

慕澜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里面包裹了太多看不清楚的情绪。

怨气重吗?怎么会不重呢。

生前遭受了非人的待遇,又莫名其妙死于一场车祸,甚至于死后灵魂都不能立刻转世。不过一场死亡就想要把前尘往事断得一干二净,怎么甘心!

“身怀怨念的灵魂就算是转世投胎也不能做人了,况且这戾气也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化解的,所以才将你留在了事务所。原本想着时间拖得越久,你的怨气也能少一些,却没想到,居然加快了你恢复记忆的时间。”

连迦见慕澜眼睑低垂,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却还是把实情讲完。

“大概是你内心里对感情抱有极大的不信任和恐惧心理,而刚好我们所接触的任务对象又是对各种各样感情心怀执念的人,这种矛盾使你的心态开始出现转变,所以记忆就恢复了。这就是路宣所说的‘随缘’吧。”

慕澜再次抬起头来时,眼底已经有了微微闪烁的泪光:“怎么会有我这样的人呢?亲情友情爱情我什么都没有。”

连迦觉得心脏有些微微刺痛:“这世间幸福的人大多都是相同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你在这里伤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比你还要不幸的人该怎么办呢。”

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在模糊的视线中,慕澜轻轻笑了:“还会有比我更不幸的人吗?”

连迦沉默良久,点了点头,说,:“有。”

慕澜不信。

“你知道吗?在恢复记忆以前,我一直都盼望着早日解开心结然后就可以去投胎了,我讨厌这样漫无目的地活着,永恒的生命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可是现在突然恢复记忆了,我却不想这么快就离开,我一走,前尘往事就真的烟消云散了,我不甘心。”

慕澜的话里含着不加掩饰的怨恨。

“凭什么那些作恶多端的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而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不甘心!”

连迦微微叹了一口气:“活着不一定就是好事,死了反倒是种解脱。”

然而对他说的话,慕澜却不为所动,她的执念太深,如果仅仅凭借连迦的一两句话就能释怀的话,又怎么会需要路宣特地将她带回事务所,试图用时间来消磨她的牵绊呢?

“阿澜,你要是真的不甘心的话,就跟我走一趟,”连迦也不打算多加劝解,“我带你去看看那些曾经对你不好的人现在过得如何。”……

秋高气爽。被大雨冲刷过的天空是瓦蓝的,澄澈透亮,像一块巨大的,晶莹剔透的宝石。

慕澜同连迦一起,站在一栋旧式的小楼房前。

跟事务所几乎一模一样的小楼房。灰白的外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房子周围野草丛生,随着季节的转凉变成了衰败的枯黄。

这房子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大门紧锁,窗户也被厚重的窗帘挡住,墙上到处都是蜘蛛网,地上一层薄薄的灰。

慕澜看着眼前这破败的景象,努力想要把它和记忆里的那个“家”联系起来,却发现那些自以为深刻的印象其实也不过如此,甚至于如果她不仔细想那些东西就已经完全湮灭在记忆深处了。

“……我甚至完全想不起我在这里经历过什么。”慕澜和连迦对视一眼,艰涩地开口,“曾经那些痛苦的生活,我现所在能回忆起来的,就只有那种痛苦了。”

就像得了一场很严重的感冒,病好了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而这场病所能留给你的,就只有生病时那种很难受的感觉,以至于你在很多年后都难以忘记。

连迦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笑了笑:“都过去了。”

慕澜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摇头认真的说:“没有。”

不会过去的。

那些痛苦的记忆就像有毒的藤蔓,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她的心底不断生根发芽,分泌出恶心的毒液,一次又一次的腐蚀着她的心脏,消磨着她残存的温情。

除非这段记忆被抹除,否则永远不会成为过去。

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两人同时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的醉汉正往他们这儿走来。

那人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很久都没有打理过,脸上胡子拉碴,鼻子通红,眼睛半睁着,满脸的醉态。

慕澜在见到来人时,就僵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逆流一般朝头上涌去,一双眼睛霎时变得通红。

“阿澜……!”连迦想要叫住她却来不及了,慕澜的身影一晃便直冲到男人面前,纤细的手一把提住了男人的衣领,隔着衣物一把掐住了男人的脖子。

连迦大惊:“住手!阿澜!”

但慕澜仿佛听不见一般,她手指用力收紧,男人的脸涨成猪肝色,双手在空气中乱抓,想要脱离这桎梏,他的脚在地上无力地蹬着,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砰——!”路宣不知道是何时出现在慕澜的身侧的,一把抓住了慕澜掐着男人脖子的手,用力掰开把她丢向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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