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林落落瞒着肖选去了监狱。

可是去监狱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不是亲属，还是未成年人，怎么能随随便便探监？

我不知道落落去了有多少次，每次都是空手而归。

每次一有空闲的时间，她都会消失不见。

我也陪她去过几次，可是每次都是被人直接拒绝，连靠近的办法都没有。

可是我忽略了林落落的努力，不知道是通过什么办法，有一天她回来告诉我，她终于可以去探监了。到这一天的时候，我已经忘了数“勇闯监狱之旅”过了多少天，只知道唐逸风那条烂裤子已经带我游到非洲了。

这一段时间以来，我常常没看到林落落的人，只知道她花了很多心思，想了一切可以想到的办法，每天奔波于学校和监狱。记得又一次晚上我模模糊糊地醒来了，出去上了个厕所，恰好看到了林落落在厕所里接着灯光写什么东西。

她的双眼发青，有很严重的黑眼圈，我那时才意识到，她每天的疲劳从何而来，她为了这一件不切实际的事情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我从来都没有问过，可想来也知道，那不是她熬的第一个夜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夜晚。

林落落告诉我这个所谓的好消息的时候，看上去格外兴奋，两只眼睛散发出奇异的光彩，脸颊有一点点微红，甚至连黑眼圈，也似乎变得生动起来了。我想大概只要关于肖选的一切事情，都会让她这样吧。

可是仅仅是去一次监狱，肖选就可以接受他父亲吗？我不得不怀疑。

林落落在肖选的事情上表现出的孤勇，让我一再惊叹。

我和林落落一起去的监狱，肖选的父亲看起来非常憔悴，明明是才40多岁的人，看起来却很苍老。

这种苍老不是可以看脸看出来的，是一种气质。

不是只有气质优雅，也有气质苍老。第一眼看到肖爸爸，就是这个感受。

他面对着我们的时候，是面带着微笑的，看上去他的精神并不是很好，像是饱经沧桑，可是我依然可以感受他，他不想其他的囚犯一样，对生活无望，对亲人无爱，他的眼神里，除了沧桑，还有温暖。

他看到林落落的时候，眼角漏出了几条皱纹，轻微的笑容：“你是肖选的小学同学吧，我对你有印象，那时候和肖选玩得好，”

很多年了，小女孩的容貌和身材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是什么，让一个人对曾经的一起都记忆如此之深？就算是我现在看到落落小时候的照片，都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林落落坐在肖爸爸的对面，并没有寒暄几句的意思，而是很直接地问，您还想念你的儿子肖选吗？

肖爸爸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眼角的周围随着笑容的小时而褪去，眼底的阴沉雾气又浓了一层，想他又如何？

我想也许肖爸爸内心深处真的是很想念自己的儿子，哪一个父亲可以真正做到完全舍弃亲情？我问他是否想让肖选来看望自己，我们可以代为转达。

可是肖爸爸回绝了我们的好意，他说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不想让儿子受苦，一直这样就好，一辈子也不想让儿子来看望自己。是自己选择的人生，就必须承担。另外，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照顾肖选。

我很疑惑，为什么明明是关心着，想念着自己的儿子的，却不愿意让儿子来探监？我以为只是肖选单方面的固执，却没有想到他爸爸也是一样。

落落在短短的时间里面却已经得到了答案，她走出监狱的时候脸上有着自信又勇敢的笑容，或许是这短短几分钟，坚定了她的念想，她告诉我，她觉得肖爸爸不是这样的人。

我认真的想着肖爸爸的面容，杀人吗？好像不会吧。眉眼之中明明就是温和。那必定是曾经拥有过幸福的人才舒展得开的。唯独眼角纹路，崎岖如同山路，毫无章法，才让人觉得这个人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落落轻声告诉我，肖选小的时候肖爸爸虽然很严厉，却对肖选极为爱护，对家庭极为照顾。肖选的母亲是个温柔的人，如果说她是小三，真的很难相信。肖选的父母，感情一直很好，甚至连每次的家长座谈会都是一起来开。

我想，正因为这样，才会对肖选有这么大的打击吧。那么好的父母，一夕之间变成了这样。

落落摇摇头，认真的看着我：“裴也，我总觉得，肖爸爸或许有什么苦衷。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说起肖选的时候，是一种保护的神态，他回绝我们的时候，过于决绝，为什么一辈子都不能让儿子来看望他？还要他究竟选择了什么人生？如果要承担，没有自由已经算是惩罚，为什么还要失去儿子？”

落落语气坚定，我从未看到过这样子的她，那不是林落落。那是盔甲勇士。林落落看着我说：“裴也，让我们赌一次吧。”

我的眼神里是很多的怀疑和不可置信。我没有林落落那么大胆，那样的猜测想都不敢想，更别提去做什么了。

可是林落落俨然就是已经上了战场的战士，她又一次地用眼神给我勇气：“今天的见面，让我更加坚定我的猜想。裴也，我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有点愚蠢，可是我必须选择相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犹豫了很久，有些事情我一辈子都无法经历，有些事错过了就会永远错过，有些时候也的确该学着勇敢，可此时此刻，我唯一的信念就是，朋友之间需要信任，经历过一次背叛，我极度地需要信任。

我鼓足了勇气，以微笑回应：“我相信你。”

林落落，你是我最好的的朋友了，我当然要相信你，不管你在赌什么。

落落这一次笑得很开怀，虽然仍然是抿着嘴，可我感受得到她内心张扬的喜悦，在这个时候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战场上有自己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了。

“我觉得，林爸爸不像是会杀人的人，就算是一时激动，也不太可能，明明就是那么冷静的人。说不定其中有隐情。”

我突然觉得爱情会让一个人疯掉，林落落变得勇敢不说，竟然连这样的事情也可以想得出，就算我的想象力再丰富，就算我之前想了再多有可能事件，可是我压根没有想到，林落落会想到“推翻事实真相”这一茬上。

简直比演电视连续剧还惊悚。

好吧，只要是为了她的那个肖选，恐怕比这惊悚千百倍的事情她都做得出吧。她中肖选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了。

可是没办法，林落落，我只能选择相信你，无条件的相信你。

林落落一直保持这探监的旅程，我突然觉得忽然之间我们的生活好像发生了越来越多的变化。

可是，生活的轨迹远远没有结束，更重大的事情在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