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很淡,有一种将生死枯荣置之度外的决绝,君离忧复而又听到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离忧,你和阿芫姐姐怎么样了?”
君离忧的眸中闪过一丝伤痛,苦笑道:“我们之间没事,等醉花坞的生意再好一些,我便给她寻个夫君,让她平平淡淡的度过一丝,不管怎样,都会比跟着我强。”
虽说他是鬼医君离忧,却是寒月宫的杀手,过得是刀口舔血的生活,这样的他,怎么舍得阿芫跟着他受罪?
“可是阿芫姐姐喜欢的是你,不能嫁给心爱的人,她此生都不会幸福。”洛七夏轻声道,睫羽微垂,“离忧,你可以不喜欢她,但是不要逼她嫁人,阿芫姐姐虽然看着柔弱,其实她是个烈性女子。”
君离忧一愣,随即应道:“七夏说的是,我的确无权做主她的事。”
气氛无端沉闷下来,君离忧开口打破平静,“七夏,我会差人送药来的,你要记得喝。”
“好。”对于别人的好意,洛七夏一般都很珍惜,更何况君离忧和阿芫姐姐一样,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临走时君离忧再次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七夏,阿芫将你当做亲妹妹,我也……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不管怎样,好好活着。”
“好。”洛七夏点头答应,清眸似水,“我不会死,至少现在不会。”
她要留着命救活浅浅,至少这三个月,她不会死。
……
紫檀座掐丝珐琅兽儿炉香烟袅袅,室内暖香浮动,作案上摆放了一枝开得正好的腊梅,和洛七夏的房间一样的摆放,她看到的瞬间不由一愣。
墨离染正背对她站在屋内中间,泼墨般的长发披散至腰际,妖冶得惑人。
“来了?”他转过身来对她一笑,“丫头,来,本相带你去见识见识丑陋的人心。”
这世上最丑陋的人心所在之地莫过于皇宫,而皇宫却多的是借刀杀人,笑里藏刀之人。
这是洛七夏第一次来皇宫,虽然不比雪域君上的云宫典雅,但好歹是天子居住之地,处处透着一股端庄肃穆之气。
“美人,来,喝一杯。”
主位上的皇帝司空复衣衫散乱,而身边的美姬亦是衣衫不整,左拥右抱之中,目光似乎因为酒意而有些飘忽。
“皇上,你莫不是醉了吧?”
身边美人娇笑,司空复不由恼羞成怒,“谁说的,美人可是皮痒了?”
虽然对西凉国君荒唐无道早有耳闻,洛七夏在亲眼见到才知道传言当真不假。即便设宴款待群臣,这个人还是不注重场合的和美姬调情,实在是有损西凉颜面。
而群臣对于此举仿佛是见怪不怪了,只有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心里叹气。
上有帝王昏庸无道,下有妖相把持朝政,西凉,亡矣。
而这些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来,皇上,吃个橘子,臣妾亲手剥的。”美人杏眼含春,娇笑着将嫩黄的菊瓣送入司空复口中。
“真甜!”司空复的目光有些浑浊,伸出舌头顺便舔了一下美人的手指,直引来美人一阵阵娇笑。
“父皇!”有人忍无可忍,从座位上起身朝他一拜,“父皇,今日有南楚使臣来访,还望父皇……”
“怎么,你还敢教训朕不成?”被打扰的司空复面上带了一丝薄怒,透质清亮的芙蓉玉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殿内因天子发怒沉闷下来,群臣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殃及了自己掉了脑袋。
那人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声音透了丝恭敬,“儿臣不敢!”
透过琉璃宫灯淡淡的光影,洛七夏看清了他此时的容颜,这人她不认识,从他的言语中她隐约中可以猜出他应该是司空复的第七子司空珩,司空复荒唐惯了,劝谏的老臣多半都被司空复砍了,也只有司空珩大胆进谏而能够保全一条命,如此看来,虎毒不食子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
他一袭黑丝绫袍,眉如远山,目若朗星,即便半跪在地上,他的背依旧挺得笔直,俊削的侧颜线条分明,宛若矗立于殿中的黑玉岩,撇开那极致俊美的容颜不讲,那双凤眸仿若无渊的寒潭,动时如同碎芒破冰,不动时宛若静雪凝封,好似掩盖了人间所有的华彩,睥睨之间,不可一世。
这个人,和墨离染一样,并非善类。
虽是司空复的第七子,如今却是司空复唯一的儿子,即便司空珩再怎样顶撞司空复,下场再怎么也不会和以前那些人一样。司空复早年也是子嗣众多,只是二十多年前帝都妖孽降生,司空复大多数儿女都在那场祸乱中夭折,所幸那妖孽被雪域封印,那场祸乱才真正结束。
而那场祸乱中,司空复最爱的女子幻姬却突然死去,曾经挥斥方遒的帝王从此颓废,沉迷于美色,不理朝政。即便是朝中的元老都由最初的劝谏到失望再到麻木,好在司空复唯一的儿子晟王司空珩争气,如此年轻便已经用战争拓宽了西凉的疆土,在诸国已有战神之称。西凉因此并未因为君主荒唐而衰微下来。
司空珩迟早是要继承皇位的,有这样的一个人为帝,也算是西凉之福。
“陛下生什么气呢?晟王殿下找陛下的晦气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难道不应该习惯了吗?”美人温软娇笑,湿润的眼里含春,她前襟的衣衫已经大开,露出一大片雪白水润的肌肤,而她却丝毫未觉春光外泄,娇 躯轻触,胸前一大片大好的春光已然让殿中的男子看直了眼。
而司空复左边所坐的美人显然并没有这样大胆奔放,只不过司空复待她的态度要冷淡得多。
“也对,朕和这个逆子计较什么,这不是白白辜负爱妃吗?”司空复轻浮调笑的话毫无保留的在殿中四处响起,粗粝的手指抚上身边美人细腻的肌肤,弄得美人咯咯直笑。
这美人是姜国进献而来,姜国寻求庇护献上美人以示诚意。异域女子的大胆奔放倒是取悦了司空复,不管是上朝还是赴宴,他都会带着这个美人,当众调情已是常事。
殿内一些老臣早已是捂着眼睛不敢再看,即便今日南楚使臣要来,司空复还是这样死性不改,若是被南楚使臣瞧见西凉的国君是如此模样,不出明日,司空复便会成为各国的笑话。只是这司空复一向是放浪形骸惯了,对于此等有损国体的事早已是不以为然。
只有墨离染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白皙如玉的指尖映衬着玉白色光滑的釉质,透出一种蛊惑人心的妖娆来。
洛七夏安静的站在他身旁,一时有些不明白墨离染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具体目的。琉璃般的清透的眼眸静静的看着空中虚无的某处,耳边传来的阵阵调笑声让她的心有些莫名的烦躁起来。
而那美人显然有些衣不蔽体,这两人在这样下去,似乎什么不雅的动作都做得出来。
“怎么,丫头可是自卑了。”墨离染唇边含笑,目光扫向衣不蔽体的美人胸前的沟弧,即便如此不雅的动作,他也能够做得如同优雅的世家公子。
饶是淡定如同洛七夏,她还是忍不住眼角一抽。
确实像那样的美人才算是女人,这不是她这样的豆芽菜才能达到的高度。
她不说话,墨离染却从中看到她清透的双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意。虽然这个丫头还是这般的不爱说话,却比平时看起来生动得多。
“美人,来,让朕瞧瞧……”司空复眼中酒意微醺,俊朗的脸颊就要朝那异域美人凑过去,突然却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他的脸上,他睁开眼一看,险些被眼前的景象吓破了胆。
怀中前一刻还在他怀中软语呢喃的美人已经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血淋淋的头颅骨碌碌的从上方滚下来,刚好滚在司空珩的脚下。
而司空珩此时已从地上起身,他身边的少年温雅如画,若是忽略了他手中那把沾满血的长剑外,倒是一个温雅如玉的翩翩少年郎。
只是他此时的模样,真像地狱而来的使者。
“头发长见识短,殿下岂能由你来议论!”少年不屑冷笑,血顺着寒光闪闪的长剑落下来,透着一股森然的诡异。
而司空复身边的另一位美姬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身子从座位上滚落下来,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
“竹宣,你好大的胆子!”司空复将怀中的那具无头尸体猛地抛向殿中,脸色铁青,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温雅少年千刀万剐!
而竹宣却是笑得无害,“微臣胆子大不大,陛下也并非第一次领教了,为了让陛下领会得更深刻一些,微臣不怕再辛苦一下。”
语毕,他的目光幽幽扫过匍匐在地上的美姬,勾唇一笑,提着剑就要朝那美姬走去。
那美人吓得心魂俱散,几乎下意识得就要朝司空复求救,“陛下,救命!陛下,救救臣妾!……”
司空复眼中怒色更甚,“竹宣,你这个……”
他再也找不到词汇来表达他此时的愤怒,不过只是司空珩手下一个小小的三品中郎将,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放肆!
“竹宣,住手!”司空珩淡淡开口,竹宣才停下脚步,好整以暇的退回在一边。
而此时的殿内的气氛可以说是用诡异来形容,这个温雅如害的少年郎由晟王司空珩亲手教养着长大,虽说对晟王也算是忠心耿耿,但那杀人的手段,也太过狠辣了些。
只不过却没人敢站出来指责竹宣的不是,他们曾经亲眼所见这个看似温雅无害的少年郎手中长剑如同切割机一般切割一个又一个的头颅,御前杀人,他早已做得顺手。除了司空珩,怕是连司空复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诡异沉闷的气氛中,司空珩斜瞥了地上瑟瑟发抖的美姬一眼,无视司空复此时阴沉得有些吓人的脸色,不咸不淡的开口道:“云姬惑主,不知廉耻,损我西凉国威,即日起关入永巷为奴。”
那美人当即全身发抖得更厉害,被打入永巷为奴是个什么概念她再清楚不过,一旦进去,她这辈子也别想有翻身之日!
当进入殿内的侍卫架起她的胳膊正要将她拖出去,她几乎下意识得开始挣扎起来,“陛下,救命!陛下!……”
司空复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清楚的知道即便他下达命令也不会有人听他的。
即便他是西凉风光无限的国君,而他自己却清楚的知道他的权力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架空。
他恐怕是天下最窝囊的君主!
那美人被拖到墨离染旁边时,她的盈盈杏眼中划过一丝不起眼的微芒。随后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的朝墨离染这边爬过来。
“相爷,救命!贱妾都是按您的指示去做的!相爷,救救奴家!“
如此一大顶帽子扣下来,墨离染本来挺臭的名声说不定会更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