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一脚踢开颜苏办公室的大门，将手中的文件摔得啪啪直响，软骨头似的摊在了沙发上。

颜苏将签好的文件递给岚姐，也不说话，整个人懒懒的靠在椅背上。

“岚姐，我急需要一杯你的爱心咖啡。”商陆见谁也不理自己，只好支起身子抓过靠枕垫在身后。

“等着。”岚姐将颜苏桌上已经签好的一叠文件收走，转身出门。

“三哥，秦氏的案子我可不管了。”商陆扯着领带结，领口的扣子也被大力的解开。

“怎么？谁这么大本事让商六少受气了？”颜苏见商陆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觉得有些有趣。

“三哥，这块肉肥是肥啊，可也太不好啃啊。”商陆一说起秦氏的案子就来气，“跟当初费氏的案子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费氏的案子再难，不也被你商六少收入囊中。”颜苏微微一笑，当初美国费氏的案子可真是费事啊！

“那不一样。”商陆烦躁的扒拉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不一样了？”商陆的欲说还休让颜苏瞬间来了兴致。

“就是……”响起的敲门声恰巧打断商陆，一杯香气氤氲的咖啡搁在了他的面前，商陆忍不住赞上一句，“岚姐，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啊。”

“技术部打电话上来说，乐宇的程序已经安装完毕，正在调试阶段，问你是否有空过去看看。”岚姐完全无视商陆那谄媚的笑容，尽职的向颜苏汇报着公司的最新情况。

“你查一下我今天的行程，尽快安排时间。”颜苏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离下午的会议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岚姐抬手看了看表。

“六子，你车呢？”颜苏站起身，把外套上解开的扣子重新扣上，顺带整理了一下领带。

“门口。”商陆正享受着咖啡的美味，一放下杯子就看见颜苏朝自己走来，“干嘛？”

“你不去看看效果？”颜苏一边朝外走，一边吩咐岚姐，“打电话给孟白，下午的会议我要是敢不回来，就让他代我主持。”

“好的，颜总。”岚姐拉开门等在一边。

“三哥，我这咖啡还没喝上几口呢。”商陆赶紧再喝上几口，嘴上虽在抱怨可还是抓上外套跟着颜苏往外走。

颜苏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符，闭着眼一个人静静的坐着。晚上十点，整个二十九层除了应急灯和安全出口，就只剩下颜苏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喂，颜苏。”暗哑的嗓音里是浓浓的疲惫，颜苏捏着眉心，将响个不停的手机搁到耳边。

“三哥，你再不出现暮北这小子就要掀桌子了啊！”商陆一惊一乍的声音透过电波传入颜苏耳中。

“让他先掀着玩，我一会儿就到。”嘈杂的声音在颜苏听来如同惊雷，震得他的神经一跳一跳的，还伴随着隐隐的头疼。

“行，三哥。你赶紧过来啊。”无论怎样纷乱的场合商陆的声音总能被颜苏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也不等颜苏挂电话，商陆就在那头假传圣旨，“哎，木子，三哥叫咱们先玩着，账单记他头上。”

颜苏在挂断电话前听到商陆那头闹哄哄的声音，夹还杂着李暮北他们此起彼伏的调侃声。右手边的马克杯里还残存一点冷投的咖啡，颜苏举杯一口饮尽，苦涩的味道顿时刺激着他麻木的味蕾在口腔和咽喉里横冲直撞。盖上笔记本电脑，颜苏抓过手机和挂在衣架上的外头，关掉所有的灯，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身后的影子被拉成长长的黑影。对面大厦外墙上五彩灯箱上的灯光照进颜苏办公室里，有一些落在了颜苏办公桌上，好像被镜面什么的折射了开去。那是被摆在桌角颜苏自己的独照，穿着一身休闲装的颜苏双手插在口袋里，笑容温暖和煦。如果有人仔细看，便会发现那张照片的边上还有一道细细的折痕。

颜苏驱车在街上慢慢地开着，路边昏黄的灯光打在他坚毅的侧脸上柔和了他的脸庞。颜苏站在一家不起眼的酒吧门口，第一次有些不太确定商陆的品味。欧式的门牌静静的悬在墙上，花式的字体写着“Zero”。如果是换做白天经过这里，颜苏绝对会把它当成一家咖啡店或是甜品店。伸手推门进去，昏暗的灯光下零星的散坐着一些客人，不远处的一个小舞台上有一个不知名的乐队正在演奏者TheBeatles的经典曲目《HeyJude》，女主唱拥有很特别的嗓音，在这样的气氛下听起来有点颓靡的诱惑。颜苏一眼就看见商陆他们坐在角落里喝着酒，便径直朝他们走去。人不多，商陆，孟白，李暮北，加上颜苏也才四个人。

“怎么找到这个地的？”颜苏脱了外套随手甩在沙发背上，扯开领带，接过孟白递过来的啤酒喝了一口，“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我们也是才转移的阵地。”孟白和颜苏碰了碰杯。

“我就说嘛，在迷玩得好好的，木子非得来着。”商陆伸长手臂，将手中的酒瓶和颜苏的撞出一声轻响。

“怀念一下年少时的峥嵘岁月，”李暮北递上自己的酒瓶，和颜苏撞了一下，抬抬下巴，“那儿，我的地盘。”

“木子，你居然是乐队的鼓手”商陆顺着李暮北的指点真好看见乐队的鼓手拿鼓槌玩了一个花样，“怎么样，露一手？”

商陆脸上那瞬间闪过的不可置信，和语气里的挑衅让原本坐着默默喝酒的李暮北异常不爽，三两步就朝舞台走去。

“今晚很难得，我们乐队的全体成员时隔几年之后再次回到这个舞台，送上Zero的保留曲目《空城》。”李暮北刚在架子鼓前坐定，连着主唱，吉他手，贝斯手都换了人。商陆认出那个主唱是他不久前找到李暮北时见到的那个男人，也是这个酒吧的老板，好像是叫江北，商陆在那里嘀咕一声，“玩真的啊？”

不知何时原先的电吉他已经被人换成了木吉他，低扬的声音在酒吧的每个角落响起，和弦过后，男人用略微带点沙哑的声音唱着：

“风吹开枯叶

抖落了空蝉

掉在了开满玫瑰的庭院

指尖流光蹁跹

有数不尽的故事

她的心是一座空城

反锁着属于谁的爱情

岁月悄悄

又是一年春夏

紧闭的城门始终敲不开

我千山万水而来

将真心付给

越用力越灰心

要多久才够拼凑

一次支离破碎的邂逅

岁月静凋时

妩媚已生锈

似等了百年

才明白

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空候

……”

颜苏慢慢地喝着酒，看着小舞台上的人，有一瞬间的恍惚。多年前的苏颜也缠着自己非得去酒吧看看，颜苏没有答应，惹得苏颜好几天不理他。那些日子里，颜苏是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才把她逗笑。他们曾住在彼此的城里，盛放一城的芬芳。如今，他的这座城依旧住着她，而她的那座城是否还锁着属于他们的爱情。这样想着，苏颜那张眉眼含笑的脸庞便出现在他的眼前。颜苏放下手中的啤酒瓶，扯起一抹苦笑，孤独的时候总是容易被思念困住。

苏颜是第二次来Zero。第一次是和徐楠来参加李雁北好友的婚礼，那时候的Zero完全没有普通酒吧的糜烂，空气充斥着一种叫做幸福的因子。第二次还是和徐楠来，纯粹是因为徐楠觉得在家呆着太无聊了。今天的Zero就是一般的酒吧，略显昏暗的顶光，四散的客人，小舞台上有乐队在深情的唱着不知名的歌。苏颜被主唱那把略带沙哑的嗓音吸引了，歌词里唱着的是一场无望的等候，苏颜的笑颜慢慢带上悲伤。她的心也是这样一座城，城里掩埋着她的曾经，紧锁着她的爱。

“哎，雁北，看不出来你哥也挺有才的啊。”徐楠和李雁北勾肩搭背的往里走，见小舞台上打鼓的李暮北便小小的调侃着。

“这歌也是他写的。”李雁北扫了一眼打鼓的李暮北，眼神便落在中央唱歌的那个人身上，他的声音，李雁北曾迷恋了许多年，现在听来一如当初。这个她曾用力爱过的人，现在这个人她不要了，连同那份爱。

“你哥这样的也被甩过啊？”徐楠的八卦因子被瞬间唤醒了，“这歌听着就哀怨啊，那小伤感扑闪扑闪的。”

“才怪。要有也是他甩人家。”李雁北看着在那变着花样耍帅的李暮北，回想起年少青葱的岁月。

“他哪来这么大感触？”徐楠的下巴搁在苏颜肩上，侧着头眼神在台上的李暮北和江北之间来回扫视，“难道你哥暗恋江北？”

李雁北正好端着杯子喝水，一口水全喷了出来。苏颜被吓了一跳，赶紧递上纸巾。李雁北擦着水渍，无语的看着徐楠，“Maggi啊，李暮北太专一了，只爱女人。”

李暮北走到李雁北她们前面的时候，三个女人正窝在沙发上笑的花枝乱颤。李暮北很久没看到过笑得如此开怀的妹妹了，脸上也不自地觉带着笑意，“笑什么呢？”

苏颜好不容易止住笑，见李暮北站在她们面前，又开始笑了起来。徐楠和李雁北更是笑得快要掉下座位了。

“傻样。”连一贯冷静自持的苏颜都笑成这样，李暮北彻底无奈了，伸手把李雁北拽上沙发，“行了，行了。要不要过去坐？”

苏颜顺着李暮北的手，一眼便看见了独自坐在角落里的颜苏。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视线漂浮，想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心事。苏颜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慢慢退去。

徐楠瞥了一眼李暮北指的那个角落，收敛起灿烂的笑容，沉着脸，“不用了，我们要走了。”

“Maggi？”李雁北错愕的看着徐楠，自己可是被徐楠拉出来的，她们才坐下一会，徐楠却突然说要走了。

“正好，你送雁北回去吧。”徐楠拉起身边的苏颜，笑着对李雁北说道，“我刚刚才想到颜颜家有门禁，我们先走了。”

李暮北看着苏颜和徐楠匆匆离去，转身看了一眼颜苏在的角落，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都多大了，还有门禁，”李雁北一肘子打在李暮北的肚子上，“你信吗？”

“我怎么知道。”李暮北一个不备被李雁北打个正着，揉揉肚子，“是送你回去，还是过去坐？”

“既然李公子都盛情邀请，”李雁北拎起沙发上的包，走在前头，“那我就勉为其难，过去坐坐吧。”

李暮北无奈的摇摇头，却又觉得开心，经年之后，那个目空一切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又回来了。所以说，有的时候爱情这种东西真是害人不浅。

李雁北站在李暮北的身侧，好奇地打量这坐在那里的三个男人。这三个人她都是见过的，在之前李暮北的就职典礼上。当时匆匆掠过也没来得及细看，今日一见，果然个个非比寻常。李雁北最先注意到的是兀自坐在角落里的颜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的关系，还是因为刚刚江北的歌，李雁北觉得今晚的颜苏身上有着颓废和落寞，即使他笑得温和。那种感觉李雁北很熟悉，不久前的她同样是一身落寞，还有隐隐的思念。李暮北的《空城》让颜苏想念着谁，李雁北很想知道。

李暮北拉着李雁北挨着自己坐下，就不在管她了，自顾自拉着孟白闲扯的。李雁北也不在意，坐在那自己找乐子，间或用探究的眼神瞅一眼颜苏。

商陆好几次看到李暮北的妹妹偷偷的打量颜苏，便忍不住刺刺她，“小妹妹，我三哥长得不赖吧？”

李雁北被商陆突然的搭话惊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感情自己总是打量颜苏被这人给瞧见了，“也就那样，没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其实，你长得比较妖孽。”

商陆本来想说，颜苏这人她这个小丫头还是不要惹得好，但被李雁北口中的“妖孽”两字深深的震到了，几乎说不出话来。从小到大，商陆最恨人说他长得好看，漂亮之类的，长相一直是商陆最避讳的话题。今晚，却被人触到了雷区。

“我长得比较妖孽？”商陆反问李雁北，“妖孽”两个字更是显得咬牙切齿的愤恨。

“肤若凝脂，口若朱丹，眼似春水”李雁北从头到脚将商陆又看了一遍，都出结论，“不是妖孽是什么？”

颜苏很小心的不让自己笑出声，却不想一口酒呛在嗓子眼，一阵咳嗽。正说着话的李暮北和孟白也被颜苏的咳嗽声吸引了注意力，看到的就是一脸气急败坏的商陆，和一脸不以为然的李雁北。

“果然，这样的笑容才比较真实。”李雁北看着颜苏的笑容，嘴里小声的嘀咕着。

颜苏一怔，原来这小丫头一直在看自己，颜苏第一次见到那样不带掩饰而且还觉得理所当然的好奇与探究。颜苏清了清嗓子，问道，“我刚刚笑得很虚伪？”

“不是，”李雁北摇摇头，“很伤心。你在思念谁？”本质上，李雁北是一个直接的人，直接到不会拐弯抹角，不懂得修饰自己的意图。所以，当年一早就逃开了。

颜苏有一种隐私被人拿出来示众的错觉，脸上的笑被全部的敛去，一双眼直直的盯着李雁北，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要看到人心里去。李暮北开始替自家妹子担忧起来，这样的眼神只能说明一件事，后果很严重。孟白和商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危险信号。

李雁北同样的看着他，突然轻轻的说了一句，“我也曾一样想念。”

那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李雁北语气里的曾经沧海。李暮北微微叹息，伸手揽过李雁北的肩，难得柔声的说道，“好了，都过去了。”

李雁北微微一笑，却也没挣开李暮北环在肩上的手，“我又没怎么样。”

孟白看着一言不发的颜苏，赶紧示意商陆扯开话题。商陆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颜苏沉稳的声音带着不自知的温柔慢慢响起，“苏颜。她叫苏颜。”

商陆突然有点不敢相信，那么多年了，他以为苏颜这个名字早该腐烂在颜苏心里，连渣都不剩。之前，商陆也是在这家酒吧里见到了回国后的苏颜，那个时候商陆不确定自己告诉颜苏她回来的消息是否正确，可是，就在刚刚听到颜苏用那样温柔的语气说着她的名字的时候，商陆终于确定一件事，这些年来苏颜这个名字大概已被默念了千百遍。

李暮北只有一个感觉，哦，原来是他，被Sofia珍藏在心底的他。李暮北想到徐楠和苏颜的匆匆离去，原来是为了避开颜苏。

“你说的是苏颜，Sofia？”李雁北噌的一下站起来，李暮北被她带着，一个不稳倾倒在沙发上。

“如果你认识徐楠，”颜苏点点头，他在李暮北的就任晚宴上看到过李雁北与徐楠亲密的说笑，“那么，我想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世界若是那么大，为何我却无处逃；而世界若真是那么小，为何我的真心你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