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时还不忘为乔婉阖上门窗，轻轻道了声：“多谢”才消失在夜色中。

乔婉被她的感谢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她确实也没打算将今晚发生的这件事告诉别人，包括蒙素，因为她还没有弄清楚其中的因果，好奇心可以促使一个人做很多事情，就比如今晚来的那个人，那个女人。乔婉在心中暗想，这世上怕是没人比蒙素装男人更像了吧。所以，她露出了蛛丝马迹让乔婉有迹可循。

乔婉将烛火拨亮，写了一份密信。

内容有两个，第一个是查出惯用粉色折扇的人出自哪家，因为通过观察，乔婉已经分析出那柄折扇并不是普通之物，它应该是那个女子防身的武器或者暗器，上面还挂着一个刻有“史”的玉坠，应当是那女子的姓氏。

第二个就是查出红袖的下落，那晚齐欢带着红袖从山崖跳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得到过消息，红袖那边已经有些小小的纷乱，但是已经被一直帮她打理楚楼事务的总管侯添解决，但是她现在必须要知道红袖在哪，无论生死。

写好之后，纸上的字迹已经全部消失，乔婉走到窗前，打了一个呼哨，一直小巧的青色的鸟儿就扑楞着翅膀落在她的面前。她给它起名为“角儿”，因为这只小鸟除了送信比信鸽快，比信鸽准，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会装死，那表演能力，比京都最红的名角还厉害，所以乔婉给她取名叫“角儿”，不过也仅限于她自己这么叫它。

忙完这些，乔婉的倦意顿时涌了上来，她关好门窗，盘膝坐在床上，将帘幕拉下，开始修炼心法。她知道罗悦的好意，但是却无法按照他的话去做，因为这条路在踏上伊始，她便没有回头的余地。

朦胧的月光将穆晗的身影拉的悠长，他得了蒙素派去跟踪凶手人的消息，他又将这人遣回去，等在府中给蒙素传信，独自一人便寻到了这个地方。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这是一间低矮破旧的砖房，屋子似乎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没有覆盖白雪处，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凹凸不平。

穆晗伸手去拽门上的拉栓，门只是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他慢慢挪着步子，走到不大的院落中，满目疮痍的窗户清晰的传出柔和的暖光，穆晗微微一怔，却还是抬起脚步继续前进。

屋里有窸窣的响动，但是很快又归于安静。

“放了她，我可以饶你不死。”穆晗冷冷的说道，虽然声音不大，但他确定可以让屋里的人听见他的这句话。

屋子里依然没有任何动作，穆晗有些恼火，但忍着没有发作，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穆晗摘下斗篷，雪的味道夹杂着寒风灌进了他的脖颈，就在他打算动手的时候，从窗户冒出滚滚的浓烟，本就破碎的窗棂骤然爆开，一个黑衣人卡住辛木槿的脖子出现在穆晗头顶的屋檐，用沉闷的声音说道：“按照上面的做，否则我让你的美娇娘立时变成一具尸体。”说着抛下来一个纸团，落在穆晗的脚边，然后闪身离去。

浓烟已经化成一场大火，穆晗无暇去追赶那人的行踪，若是这场大火不及时扑灭，那么挨着的民房就会被牵连，穆晗准备去找人救火的时候，蒙素带着人赶到。

蒙素没时间询问原因，他们一行十来人用了一个时辰才将这场大火熄灭，好在没有殃及无辜，事后查出着火的源头竟是火油。

“难怪，这场大火烧的凶猛。”蒙素门脸黑烟对穆晗生气的说道。

穆晗此刻的心情不比蒙素好多少：“这里交给他们处理，到我府上，看看那人究竟想干什么。”

太傅府。

虽然卧房已经命人收拾干净，又用香料好好的熏了一番，但是穆晗的心里还是有些排斥再进入这个房间，即便他一开始也没打算要和辛木槿在这个房间里做夫妻。

穆晗让人预备了清水河干净的衣服给蒙素，让她换洗，蒙素委婉的拒绝，表示稍稍擦洗一下即可，不必大费周章的做这些功夫，因为乔婉还在家等着。

穆晗没有继续坚持，自己也是简单的擦洗，才与蒙素回到书房。

家中的管事已经准备好了宵夜和茶水。

穆晗因为一天的婚礼，确实没有进什么东西，现在腹中早就空空如也，蒙素虽然在席间吃了点酒菜，但是毕竟许承景也在场，她并没有吃好。两个人也不互相客气，先饱餐一顿，才认真的将那张纸上的内容拿出来查看。

不过纸上的内容并不多，也不复杂。

“明晚亥时，城南破庙，黄金一千两赎人。”

穆晗皱着眉头将纸条看完，又丢给了蒙素看：“他还真敢开口要。”

蒙素看完笑了：“没想到穆太傅也有被勒索的时候，不过现在知道了夫人是安全的，也多少可以安些心，只是这也未免太多了。”

“可笑，天子脚下，竟威胁到我的头上来了。”穆晗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出这个价？”蒙素将纸条方在身旁的桌子上问道。

“木槿自然是要救的，但是不是这么个救法。”穆晗随手将书案上的字帖归拢，一字一句的答道。

“若是被劫的婉儿，你会怎么做？”

其实，蒙素话说道一半的时候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但是她不知为何，有些想知道乔婉在穆晗心中的位置，因为穆晗与辛木槿的成亲对乔婉确实是一种打击，虽然乔婉并未明说，但是多年以来的了解，她知道乔婉心中的苦涩，便下意识的问出了这句话。

蒙素的突然发问让穆晗一些羞愧，他理解的意思是蒙素对他与乔婉的一切隐忍到极点的首次交锋。

在外人看来穆晗可谓是无可挑剔的人才，也是闺阁女子首选的夫君，但是真正的穆晗并非如此，他只是有显赫的家世，以及异于常人的智慧。他善于交际，他可以把控各方关系，只是因为他善于使用的手段，或者说是他没办法回避的做法，他多么希望回到从前，与乔婉说好的从前，隐居山林，逍遥自在。对于蒙素，他是真心将她当做至交，但是因为乔婉的缘故他们之间出现一个无法逾越的隔阂。

穆晗深爱乔婉，但是她成为了好友的妻子，他无法改变这一切，这曾让他及其痛苦，但是看见蒙素与乔婉的感情，不得不让他退步。对于辛木槿，他只有微薄的感激，这源于他不得不去违背内心，而在到达自己的底线之前做出的让步。

荣耀的家世的背后，是同样需要承受的压力，他背叛了自己的初心，他恨自己隐藏的懦弱。

今天，蒙素打开了，长久以来二人都没能清楚说出的问题，穆晗从心底里是高兴的，因为他不希望永生将这个结埋在看不见的地方。

“若是婉儿，我绝不会让她遭受这样的事情，我以性命保证。”穆晗说的信誓旦旦。

看到穆晗无比认真的模样，蒙素也收起一开始只是试探的心里，一直以来都是乔婉为她付出，今天她希望也能为乔婉做些什么：“只有站在她身边的人才能说这样的话，而现在的女永生说不得这话。”

穆晗将蒙素当做至交好友，而她又何尝不是，她欣赏敬佩他的才智，也衷心的希望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天意弄人，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穆晗神情有些狼狈，半晌涩然开口：“你说的对，对于今天就要迎娶别人的我，确实没有资格说出这番话。”

“你不恨我夺你挚爱？”蒙素定定看着他问道。

穆晗的表情趋于颓败，摇摇头：“不知为何，我竟真的不曾记恨于你，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婉儿也同样爱着你的缘故。”

蒙素心里已经狂笑起来，脑中已经浮出乔婉与她谈论穆晗痴恋的样子，她极力忍住：“我以为你与那些凡夫俗子有区别，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都说我俩青梅竹马，可真要论起来你与婉儿才是，想来我倒是个罪人，将你们拆散。”

蒙素话里的意思，让穆晗又一瞬间的欣喜，他忽然笑了起来，那点侥幸又忽然变得黯淡：“蒙兄的坦荡与直率让我钦佩，但也正是你那句话，谁现在在她身边，才具有真正的意义。感谢你能与我明说这些话，但是我相信婉儿和你在一起是幸福的，虽然我不能在她身边照顾她，但是我依然没办法对你隐瞒我对她的爱意，即便我今日要娶别人。”穆晗停了停：“这样的我很无耻，但我无法说谎，抱歉。”

穆晗还是第一次这样耿直的坦露自己的心迹，虽然冲动之后有一丝后悔，但更多地是酣畅淋漓的痛快。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是婉儿的心意你了解吗？”蒙素抿唇微顿，问道。

“说实话，现在的她我完全琢磨不透。”穆晗苦笑。

蒙素问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乔婉对穆晗说了多少实话，看穆晗的样子，乔婉好像并没打算在现在要继续和穆晗再续前缘，她便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止住这个话题：“那就收好你的心意，婉儿继续由我来守护，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救出那个成为你妻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