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知府徐知玮向来不知庙堂,性情耿直武人做派的直来直往,经常得罪朝廷权贵。
他不求上升,又因为青州的政绩突出,朝廷未曾动过他分毫,在青州知府的位置上二十年如一日。他自己也不愿升官,一亩三分田自得其乐。
毕竟青州知府是一个美差,徐知玮可以一直坐下去,背后总该是有些势力。有人猜测徐知玮的后台就是右丞相陆之海,但陆之海曾当朝数落徐知玮不知变通,传言不攻自破;也有人说他的后台就是当朝皇帝赵玳,赵玳临朝时评价青州此地物盛人却不仁,表达对徐知玮的不满,还是以“不仁”作为评价,众说纷纭,到底是没猜出徐知玮背后到底是何等人物。
只是有人猜测,有人却乐的活在在悠悠众口中。徐知玮对任何传言均不理会,任由他人传说。
年轻人与徐知玮相谈甚欢,后来恭维了几句,徐知玮便装作故意生气,“你这是非议我?”
年轻人笑意不减,“徐知府才干过人,政绩斐然,天下都不敢非议于你,晚辈更加不敢。”
徐知玮四十有余,鬓间花白,但眼神明亮,步伐稳健,声色如钟,平时多有练武。年轻人继续细细打量,徐知玮的手茧多为握刀柄留下,指缝也有握笔的茧子,可见其文武双全。只是看徐知玮的气度,与传闻中顽固和不仁大有不同,反倒是谦谦君子之态。这年轻人行事多年,与不少官员打过交道,早就了解官场的作风,与君子谈小人之事或是与小人谈君子之事,多半都成不了,但这次章袭就是要办小人之事,见到徐知玮这样君子之相,事情有些难办。转念一想,为官之人,多数都是欺上瞒下,欺软怕硬,徐知玮能到今天,怎么能不知道官场作风,只要他懂,这事就好办。
徐知玮不知年轻人已经打量自己多时,或者是已经发觉但全然不在意,只是饮茶回答,“既然不敢非议,那你就不要与青州商户私谈我的事情,如果因为你的原因,他们之间的谁被我收了财产土地,那个时候我就说是你的原因。你要知道,这些商人利字当头,最擅长落井下石。”
年轻人挂在脸上的笑容有瞬间僵硬,徐知玮这是提点自己,不要拉拢青州八大,否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年轻人也是见过世面,朝廷官员见过无数,更何况小小的地方官员,而且自己有后台撑腰,自是不怕徐知玮的威胁,“徐知府,这可冤枉,我们什么都没谈。”
“这样最好,女人金银珠宝无可不谈,你是聪明人。”徐知玮提点,点到为止,茶水凉了,他叫来下人续茶添杯。年轻人不甚在意,嘴角不屑,“既然这样,私事您不爱谈,那谈谈正事。”
徐知玮有了一丝兴趣,“什么正事?”
“丞相……”
“等等!”年轻人话还没说玩,就被徐知玮打断。章袭不解,只见徐知玮招呼下人搬来一个香木方桌,方桌上摆着笔墨纸砚。
“这是?”
“你来的正事难道不是为我作画么?我想要看看,名震青州的画师到底是何水平?”
“丞相的事情?”年轻人继续提醒,作画不重要,丞相的事情才重要。
“这种事情放后再说。说着这种俗事,岂不是破坏作画的雅兴。我知道这种雅兴最适破坏不得。”徐知玮执意坚持作画,甚至将画笔拿起,双手做“请”的姿态。
原来这徐知玮这样顽固,看来传闻中倒也不假。年轻人继续提醒,“徐知府,事情虽然同等重要,但是也要分轻重缓急,丞相命我有重要的事情与你相谈,我想作画该放在后面……”
“这事情不重要,还是先行作画吧。”徐知玮的姿态越来越低。
“徐知府!你这是不把丞相放在眼里!”年轻人急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把丞相命令放在眼里的官员,看来徐知玮是不想继续在青州做知府了。徐知玮听了,没有任何害怕的表情,慢悠悠将画笔双手奉至年轻人面前,“这里是青州。丞相就算在有天大本事,应该也管不了章公子此刻的性命该是生死去留?”
这话一听,年轻人背后冷汗涔涔,难道关于徐知玮的猜测都是真的?他曾听到丞相府中议论,徐知玮已经不服丞相,与段学士段晋走的亲近。如果传言为真,徐知玮真有改换门庭的想法,那自己此次前来,吃亏不要紧,关键是事情办不成,事情办不成,那在丞相府中门客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永无出头之日。
“怎么?你有何顾虑?”
“晚辈这就开始!”年轻人哪里敢推辞,在他人的地界,不可轻举妄动,能避其锋芒就避其锋芒,这才是生存之道。只是担心受怕越来越重,执笔时手心细细冒汗,画了几笔,喉咙突然发涩,停下来饮口茶,装作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徐知玮,继续画着。徐知玮坐着舒服,时不时抬头望天,左盼赏花,摆弄着右手边的香炉,好不惬意。徐府的胖管家这时走来在徐知玮耳边耳语几句,徐知玮听后,脸色沉下来,“管他什么丞相尚书学士的人,跟我谈珍珠的事,一律大三十大板。”
听到三十大板,年轻人浑身一个激灵,画笔失手掉落。徐知玮看过来,目光探究,不怒自威,“你不是要说正事么?”
年轻人立即捡起画笔,赔笑,左手擦了擦额头,然后悄悄从自己怀里拿出一粒灰色的丸子,立刻捏的粉碎。凭借这个灰色的丸子,才叫他横行青州多时,“知府,我还是为你继续作画吧。”
徐知玮嗯了一声,正襟危坐了半晌,可能是坐着无聊,右手便捏碎正在香炉里的一枚香草,碎末随风漂浮,丝丝入鼻,正在作画的年轻人闻后脸色微变,汗流大增,胸腔止不住的起伏,自己强行忍了一会,也只是咳嗽了两声。只是时间长了,年轻人咳嗽越发的眼中,随后不得已搁置画笔,捶胸顿足。徐知玮闻若未闻,继续捏着香草,像是什么好玩的事,一直捏着,香炉中的香早被捏的干干净净,全部散入空气中。很久,收回神来,颇为诧异,“怎么?章公子闻不得这香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