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幻觉,章袭长叹一声,又常常舒了一口气。
段三刚刚穿好衣裳,正在整理衣袖,桑奴走近轻语,“公子,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
“嗯,我昨天跟他已经讲清楚。”
桑奴还是担忧,“公子,昨天我们也太过分了。您也不能因为徐知玮不见你只见他就这样戏弄他。”
“担心什么,这等贪财之人,只要多给钱财,他一样像个狗一样。”段三就是这种性子,桑奴看着段三长大,虽是早已习惯。段三将衣袖整理完毕,折扇潇洒打开,“名师画家见得多了,从未见过这样不自谦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有几分能耐。”
章袭早早就到了书房,正准备着笔墨纸砚,然后就在一旁研墨。桑奴与段三到时,墨也研的差不多,段三看过去,只说,“你可一定要仔细点画。”
“这个是当然。”章袭乖巧回应,心里却细细打量周围,这个段三保不齐又安排了什么玩意取笑自己。见章袭这般,段三除了冷笑回应,并未再说其他。他直接坐下,望着阴郁的天气,兴致始终不是很高,突然恹恹起来,慢慢打量着正在铺纸的章袭,突然问,“他们为什么打你?”
“不知道。大概是嫉妒。”
段三摇摇头,得意看向桑奴,那意味很明显,看看你找这个解闷的人,真是不自谦。别说段三这般骄傲的人,就是桑奴,也认为章袭吹嘘太过。
“我身边没有可画的人,那你就画我吧。待我死后,有人见到我的画,还会想起我。”
为什么这个段三言谈之中,总是悲观居多,章袭是听不了这种话,他认为人生在世,能活就要好好地活,极力争取的活,不择手段的活,而不是托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皮囊做这种厌世的状态。
“段三公子,实不相瞒,我的画,只能为您心中思念的人而作。你自己怎么会思念自己呢。”
“据我所知,你为徐知府大人所作的画中,是画了知府大人的,章公子这样区别,是因为我的病弱,入画就是入化了?若是这样,我还要感谢你为我着想。”
“段三公子,这玩笑可开不得。”
“那你说该画谁?”
“比如说,您就没有意中人?”
“没有。”段三脑海中飘过一个身影,矢口否认。
“这……”
“就画我现在这个样子吧。”段三的口气不容置疑。章袭见他此意已决,只好动笔画起来。这一画,就画的久了,桑奴一动不动在段三旁站着,偶尔倒茶扫过一眼画作,眼中带有惊艳之色。在章袭第三次外出休息时,望着檐角落下的雨水发呆,不善辞令的桑奴竟然上前,章袭被突然凑近的桑奴吓了一下,“你……”
“听闻章公子有妙笔丹青之能,寥寥几笔,方见天地,甚至可恢复先人容貌。”
这是章袭的绝技,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绝技,“不敢,这只是谋生手段罢了。”
桑奴还想继续问什么,但听到内室传来开合纸扇的声响,桑奴就没再继续问下去,端着一壶新烧的水,近了内室,为段三公子斟茶七分。章袭透过窗棂看向内室,坐在躺椅上的段三公子不再趾高气扬针对自己的时候,神情恹恹,精神不佳,皱着眉头,也很少说话。那茶还是氤氲着,青黛眉眼隐在这片氤氲之后,倒是看着,像一名女子。而后桑奴察觉天气凉了,拿来一个绒毯为其盖上。这慵懒之态,更加深他的想法。
章袭走回内室,执起画笔,抬头继续打量一眼段三,另一只手正悄悄的捏碎凝画香。谁料这段三竟抬起一天都精神不的头颅来,说,“我不想画了,银子我也不想给了。”
这赌气话听着太像女孩子了。不过这不是分辨这个时候,到手的银子岂能飞走,章袭断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他说,“岂有作画一半的道理。”
段三公子不答,桑奴也替章袭说话,“公子已经画了许久,您还没看呢。”
“好看么。”
桑奴点头,“好看。”
“我看不尽然,从你带回来他开始,我就一直观察他,他这人不像一位画师,心有不专,油嘴滑舌,面容白皙,像个官家养的男宠之流。而画技么,不看也罢,估计做不出来什么好画来。反正也只是为了我解闷的,现在倒觉得有他在,我反倒生气。”
这个段三这是在儿戏自己,不仅说自己画技不姓,还说自己是男宠,章袭一听,顿时不满,想要反驳,却被桑奴手势示意安静。桑奴有心解围,试图劝说,“公子,画作未完,您该看看在下结论。”
段三公子侧了侧身子,将绒毯往腰间盖了盖,懒懒的望着桑奴一眼,问“桑奴,你有没有想要画的人?”
桑奴愣住,低头以作否认。段三看向章袭,表示无能为力,“你走吧。”
这已经是章袭受到不知多少次的重大打击了,他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自己的心情,段三这种取乐的行为真叫人厌烦。段三摇摇扇子,“至于银子,还是会有一些的,足够你返乡。”还有这视金钱如粪土的行径,真让人作呕。
主人都下了逐客令,章袭难道还要赖着不走不成,只是这口闷气,吃的比徐知玮那个还要难受。以他画技,足以称得上天下第一,但在这小小青州,竟然连续吃了咯牙的饭,心里着实不痛快。心里在不痛快又能怎么样,章袭只好放回笔,朝着态度随意的段三和心急的桑奴拱手告别,清风而来,清风而去。才走了几步,就听段三公子在背后说,“桑奴,关好门。”
章袭听了,心里更是生气,越是这样,这步子迈的越要有气势。雨打在青石板上,不知要用多少时光,要留住一个人,从内室到外门的距离,也就是一句话而已。
“公子,老奴想要请公子一画。”桑奴急急请求段三公子。
峰回路转,但段三像是早有预料一样,浅笑看着桑奴,并不吃惊,扬声,“哦?章公子,请留步!”
章袭被叫停,桑奴反应过来,立即来请。章袭更加不满,这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呼之即来,喝之既去。桑奴好言相劝,章袭执意离开,最后桑奴用五倍价钱请章袭留下,章袭这才勉强同意。章袭心里早就给了自己台阶下,不能跟银子过不去。
段三也不去看章袭,也知道章袭看自己也不是好眼色,所以也不去为难自己,低头玩弄着折扇,“桑奴,你想画什么,就对他说吧。但是我劝你还是不抱希望。”
这段三对自己时而热情时而冷淡,章袭不知暗中骂了段三多少代祖宗。如果只是因为徐知玮不见他,只见自己,然后做出这一系列的事情,那段三这个人一定是有仇必报心狠手辣的人,传闻中段晋的三公子段元琤就是这种人。章袭暗暗为自己打算,换做笑脸,对着桑奴,“您要画何人。”
既然已经开了口,桑奴便对章袭描述她心中之人容貌。桑奴要画的是一位女子。从她叙述中可知这位女子容貌极美。桑奴并未多过几本书,字也只是认识几个,在描述女子容貌上极为吃力,但章袭还是很努力的去分辨去画去感受桑奴口中女子的美丽。
他这次作画极快,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在即将日落时,停了画笔。桑奴急急的走过去,看到画中人,连连发出惊叹。落笔之后,章袭才仔细看着画中女子,也被她所惊艳,这不是画工如何,是这位女子本就是绝色。
段三好奇,叫了桑奴几声,或许是桑奴过于沉迷,并未回应。章袭倒是知道段三有富贵人家的臭毛病,就是不将画拿过去。段三看画心切,只好亲自走过去,想好了满腹贬损之词,却在看到画中女子之后,消失殆尽。他也被这画迷住了双眼,画中这位女子如太阳一般灿烂,如晚霞一样绮丽。在落日之时,又凭添了几丝凄美。
段三问,“她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