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玉佩藏在哪里？”段三最后一问，语气服软，但这是极限了。

  章袭死都不会将玉佩还出去，依旧摇头。段三咬牙切齿，点着头，“好，你有骨气不承认，有骨气，我不及你，既然这样，你这种人何必留在世上，我不想知道了，你就带着玉佩去见阎王吧。”

  他狠狠的剜了章袭一眼，章袭预感自己处境不佳，果然，在段三离开后，他闻到了油的气味，很快火光就亮透了整个山谷。

  代流月离开时，好奇为什么章袭没有呼救。段三也诧异，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黑烟弥漫，他即将就会被烧死，可一想到自己玉佩丢失，章袭还是这样嘴瘾，恻隐之心转瞬就没了。毫无

  留恋的回头。

  身在茅草屋的章袭双眼阴沉着，整个人似要颓在浓烟中，而浓烟越滚越烈，他被呛得已经不能呼吸，嗓子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最难过的是，竟然没有丝毫求救的欲望，眼中阴沉已经渐渐有了迷茫，迷茫渐渐成了涣散。

  只有沉溺回忆时，涣散才被赋予着生路，可这也意味着，神也在散了。

  打从段三一回来，一直闷头喝茶，桑奴便知，徐知玮和玉佩，这两件事，段三一件都未成。

  “徐知玮太不是个东西。要不是我爹看他政绩突出才能出众，不忍心他被丞相排挤陷害，出手才帮他。谁知道他竟然不领情！”段三已经在压抑自己的愤怒，但是趋近了爆发的边缘。他与桑奴到了青州，本就是为见徐知玮，可徐知玮此人脾气古怪，三次请求也不肯给一份薄面，一直拒之门外。段三无奈心情焦躁烦闷。桑奴不忍心段三这样，便为其他找些有趣的人或者事，为段三公子解解闷。而后便听说青州有一位画师，妙手丹青，被徐知玮请了去。段三本就水土不服，加上在徐知玮这里吃了三次闭门羹，就想着会会这位画师，看看能探出什么究竟来，没想到反被偷了玉佩。

  “公子息怒。”

  “还有那个章袭。他不是嘴硬么。他不是跟我耍心机么。让他去阎罗王那里耍好了，当我段元琤心慈手软活菩萨，还能放他一条生路么。”

  “公子……”桑奴吃惊，“你……”

  “怎么，你不想我杀他？”段元琤察觉，逼问桑奴。

  “没。”桑奴低头，

  “桑奴，你有事瞒着我？”

  桑奴立即摇头。

  “那个画中女人是谁？”

  “谁都不是。只是我之前服侍的一位小姐。”

  “桑奴？”段元琤继续逼问，“你可知道，自从你见了那幅画，你对章袭的关心已经不正常了么？我想要听你的解释？”

  “桑奴真的没有隐瞒。画中女子是我服侍得一位小姐，可章袭他是京城人，与我那小姐毫无关联，就算是眉眼相似，也只是巧合而已。公子，老奴句句所实。”

  因为徐知玮和章袭的事情影响，段元琤疲惫不堪，听到桑奴着看似实话的“没有隐瞒”，段元琤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对桑奴有疑心，他怎么可以怀疑自己人呢，一下就失去了争辩的力气。疲惫不已，便叫桑奴离开。

  桑奴始终绷紧了身体，直到回了房，终于松了一口气，打开章袭为自家小姐画的那幅画，不尽垂泪，一别二十载，明知故人在何地，却不能相见，桑奴心里真是苦不堪言。如今这段家主子不如小姐那样敦厚，看不到任何希望，桑奴自问不知是否继续坚持下去。回想当年，桑奴往事种种涌上了心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桑奴兀自叹气，段元琤那头竟也是如出一辙的自责。

  丢失了玉佩，段元琤根本不知怎么对母亲交待。他的母亲霍碧云在段元琤的印象中，就是一个不会笑的女人，比起爹爹的严厉训斥，段元琤最怕的他的母亲。可现在，他将母亲亲手赠予的玉佩丢了，就会想起十岁那年，同兵部尚书之子马柳杨打架失手将玉佩丢下鱼塘时的情形，仍然是浑身颤抖和惧怕。段元琤已经快要二十岁的人，想起十年前的事前，还是害怕到恐惧。

  他同马柳杨打架，将玉佩失手调到了自家的池塘中，被霍碧云知晓，直接打了段元琤一巴掌，要段元琤亲自下水去捡玉佩。偌大的水池，要找个一个小小的玉佩，何谈容易。当时二哥段元琼未去边疆，就帮着段元琤说话，“弟弟一时大意，可这水这么凉，让下人捡起来。”

  霍碧云冷眼看着段元琼，并未回答，而是眉目扫向刚要出言相劝的段元乾，段元乾当时虽然有十五岁，但还是被霍碧云的气势吓到，犹豫了半晌也说，“娘，弟弟已经知错了。”

  霍碧云并未回应两兄弟，而是对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段元琤说，“你大哥二哥都在替你说话，你以为这件事就能逃过去了？这块玉佩如果找不到，你就永远不能上来。”

  时至今日，段元琤还能体会到自己的母亲霍碧云说这句话时的狠戾气。

  段元琤紧缩着小脸，看着那一汪青绿的池水，晕了头脑慌了阵脚，“娘，我错了，我不想下水。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听你话？”

  “你不听我话？你在跟我讲条件？”

  段元琤酿跄后退一步，母亲态度坚决让他揪心的看着池水，心想，跳吧，跳吧，一咬牙一跺脚，一个猛子，扎进了池水中。冬天的水冰凉刺骨，精壮的汉子都受不了，何况一个十岁的孩子。才一下水，段元琤待着哭腔说，“娘，这里好冷，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霍碧云心如硬石，没有答话。但眼中的神情已经出卖霍碧云的狠心。

  段元琤没法，继续潜在水中，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又浮上水面，这次是真的大哭，求霍碧云原谅自己，水里真的太冷了，他以后再也不敢了。段元乾和段元琼看着自己弟弟在冰冷水里游着，犹如自己置身水中，二人一同对着霍碧云跪下，求霍碧云原谅弟弟。而年纪不过六七岁的段元容哇一声就哭了。

  霍碧云不为所动，始终盯着池面。站在一旁的桑奴也看不下去，段元琤是她一手带大，如何看他受得了这样的委屈。但霍碧云心硬如铁，一定要要段元琤找到那玉佩，段元琤哭哭啼啼，委屈可怜，府上的人都暗自揪心，最后跪在地上段元琼看不下去了，站起来，就跳进了池水中，段元乾随后跟上。

  三兄弟在水里足足呆了两个时辰，才把玉佩找到。段元琼身体最佳，只是感了风寒，段元乾其次，风寒略重，但一个月就痊愈。唯独段元琤，心理和身体双重打击，这场病足足养了半年才好，身体就此落下病根，在不能接触冷水和冰寒。

  可他的爹，段晋知道这件事后，除了安慰，并未多说什么，或许他认为霍碧云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妥。

  段元琤一直记得他求原谅时，霍碧云冷眼旁观的神态，她的脸庞那么美丽，如月温柔，可也如月冷血。在段元琤眼里，母亲的面庞是那么的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