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姬卖了从兆国宫里带出的首饰,租了最简陋的篷车,与颜氏夫妇一路颠簸,北上宁国都城翼城。
外郭,又称大城,是居民区和商业区,店铺连门,人流如川,物庶繁华。然而明姬觉得比起楚国鄀都,兆国靳城,远远不如。鄀都、靳城皆有可走六匹马的六轨大道,各方诸侯朝贡不绝,道上来来往往的肥马轻裘、锦衣豪车,穿梭如织。宁国只是第二等的诸侯国,它是姒姓,夏禹之后,周初分封时只是侯国,周室不振已久,宁国也早就自封成为公国。
在大城里找客栈住下,替颜椒带信的那个宫奴卫沙按事先约定之期来见颜氏夫妇:“明日公子要出猎,只怕势难再瞒,明日公子若发现死了一匹爱马,恐怕一怒之下会当场斩杀颜椒。你们是否有亲戚在国君身边做事?或能求得片语回天。”
颜氏夫妇急痛交迸,惶恐摇首。
卫沙蹙眉搓手:“我虽有宠于公子,可出入自由,且与颜椒交情匪浅,但是毕竟人微言轻,公子在气头上只怕不仅不听我劝,反而延罪于我。能制公子者唯有国君,除此别无良策!”
颜氏夫妇面如死灰,互望一眼,一齐向卫沙跪下磕头。
卫沙一边扶一边说:“二老快起!又或者你们有奇珍异宝可赊赂公子宠妾,请务必不吝所藏!”
“既有所藏,岂会吝惜。”
卫沙听到一个动听至极的声音,那样轻柔,同时又是冷冷的,如同冰下之泉一般清冽。
接着一缕幽香渡入,也是一种甜丝丝中带着凉幽幽的香气。随之飘出一位绝色丽人,虽然骨簪素衣,难掩妍姿媚态,秀眸里有冷峭清艳的光。
“我愿入公子府以备箕帚,不知可救我弟否?”静静盯着卫沙问,那双眼睛的形状美到极致,那样深澈又那样哀伤,几乎要将卫沙沉进去,沉入她眼眸深处望不到底的凄凉中。
卫沙倒退一步,怔怔地,半响,道:“你……你是颜椒的姐姐……?”
“正是。”她颔首,唇边绽开一点暖暖笑意,是她凄冷神色中唯一点缀的暖色,她带着感恩与不舍望向颜氏夫妇。
颜大婶当即泪流如注。
颜大叔亦有泪盈眶。
她直承是颜椒之姊,也就是愿做他们之女,他们心中也有满满的感恩与不舍冲涌激荡。
卫沙回到宫里,在庭跃面前故作唉声叹气。
庭跃问他:“你今天怎么了?”
卫沙说:“公子乃是君上爱子,但凡金玉珍玩任公子索取,公子自以为享尽人间极乐,却不知人生安乐尚有公子所未及。”
庭跃闻言,跃然切慕:“人生尚有何等乐事?”
“公子钟鼓虽御,丝竹虽备,绫罗绮绵所藏虽巨,然无美色可朝夕取乐,又有何趣?”卫沙眼里闪过狡黠笑意。
庭跃奇道:“我有满室娇娥,雍姬美姿容,季姞善吹笙,戴妫工诗文,皆是蕙质兰心,色艺双绝,你何以说我无美色可取乐?”
卫沙浮起一脸嘲讽:“公子啊公子,世间美色如云,但真正的绝色却是百年难遇。公子若见了真正的绝色,再回视满室娇娥,有如粪土。当年楚文王为得息妫而灭息国,一代雄主从此六宫粉黛皆不入眼,专宠息夫人长达数十年。楚文王死后,其弟慕嫂之色以致身亡族灭。”
说起息夫人的著名典故,庭跃满目向往,频频颔首:“如今楚兆两大国又启战端,不也是为了争夺绝色吗?那邵国公主明姬据传是天下第一美人,不知是何等姿色,惜乎不得一见。”
卫沙“嗤”地一声,笑道:“我倒认识一位美人,只怕比那传说中的明姬,有过之而无不及。”
庭跃两眼放出光来:“你这狗奴才,既有此美人,怎敢不向主子引荐?”
卫沙叹道:“不是奴才不愿献美,只是这位美人有言,公子若欲得她,需以一物为聘。”
庭跃急问:“何物?若果是绝色,但竭我所藏亦不吝惜!”
卫沙摇头:“只怕公子舍不得此物。”
庭跃上去就拧他耳朵:“快说啊!到底她要何物,你不说怎知我不舍?”
“是,是!公子放手,奴才这就说!”卫沙揉着耳朵嘻皮笑脸:“好疼啊,公子下手真狠。”顿了顿,卫沙眯眼笑道,“公子最宝贝的那匹驌骦马,公子舍得么?”
庭跃舒了一口气:“名马赠美人,如何会不舍。只是她须真有绝色,否则,这可是我最心爱的马,向君父千求万告才得到的。”
有了公子这句话,卫沙这才不慌不忙将事情本末从实道来,庭跃当即招来颜椒:“你姊若入得我眼,我便赦你无罪,你姊若不入我眼,你偿我爱马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