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氏女进宫后被宁王封为棠棣夫人。棠棣夫人承宠不到两年便诞下麟儿,一时宠冠后宫。
春寒料峭的时候是王后三十三岁的生辰,恰好宁王出国与虞国国君会盟。在六宫妃嫔的张罗下,王后在西偏殿的小宴厅开了寿宴。
王后怕冷,虽已立春,殿中青铜燎炉仍旧燃得红赤炙热。燎炉的光焰映着六宫妃嫔们赠送的金玉珍玩,满殿华光明耀,烁烁生辉,令人眼花缭乱。
宴会开始后棠棣夫人才摇曳生姿地款款而来,浓施粉黛,头梳高鬟,玉簪上垂下一串碧玉垂珠,宛如水珠儿一般随着她的莲步滴滴答答。身穿象牙黄的曲裾深衣,衣上绘满红绿缤纷的散点云纹,橘色菱纹的曲裾在腰下一层层斜绕。项间戴着大块六棱形的艳蓝宝石,耳边两粒翠色水晶坠子随着妖娆的身姿荡来荡去。
众妃脸色皆是嫌恶之色,只有王后神色一如既往的清淡柔和,优雅离席迎接棠棣夫人。
棠棣夫人扬起一抹仪态万方的笑,双手奉上一只小小玉瓶:“王后寿辰,臣妾不揣礼薄,聊以一瓶玉颜膏为贺。这玉颜膏乃是萃取海藻、甘草、银杏果的果油,再加蜂蜜调和而成,王后若每日坚持抹在眼部,可以消除眼角的细纹。”
一壁说着,棠棣夫人笑得张扬而得意:“臣妾祝愿王后用了玉颜膏,重现青春玉颜,这样大王就会像喜欢我一样喜欢王后,来荟蔚宫的次数也就会赶上去棠棣宫的次数了。”
这样明显的嘲讽话语,满殿妃嫔都听得愤愤不平,王后平日待宫人们甚厚,素得人心。
王后淡扫蛾眉,轻点唇红,绾着偏左的高髻,髻上斜插两枝紫玉簪,一身淡蓝色深衣,镶边上描绣着粉色和紫色的花叶,婉艳绝伦的脸上是淡雅如烟的微笑:“多谢妹妹一番心意。”
念川看不过去,上前两步,娇叱:“青春貌美也有红颜凋谢的一天!以色侍人能几时?你不结善缘,一旦色衰爱驰……”
“念川!”王后轻声喝止,“不得对夫人无礼,退下。”
棠棣夫人扬起下颌,娇艳红唇挑起一丝不屑:“王后身为六宫之主,侍女竟如此不识礼仪?”
王后清浅一笑:“念川不是侍女,是本宫的表妹,大王怜她幼失怙恃,许她住在宫里。”
“既然入住宫中,就当遵循宫规,谨言慎行,进退有度。”棠棣一双媚眼凝聚起针尖般的光芒刺向王后。
王后从容迎视,笑得依然那样娴雅:“好,本宫一定慢慢教导念川。”
棠棣突然觉得无趣,遇到王后这样没脾气的女人,棠棣常常觉得自己的挑衅显得有些可笑。
分别落座后,寿宴继续。红烛高烧,丝竹缭绕,盈盈穿梭的侍女们用铜勾勾起鼎盖,热气腾腾的鼎中是鲜美的炙鱼。彩绘漆俎,雕镂漆豆,纹饰繁复的酒觚,皆在烛火照耀下流光溢彩。
宴会渐至高.潮,殿外忽然有杂沓足音,一名内侍满面红光,兴奋奔入:“王后……王后娘娘,大王的使者到!”
众妃大惊,宁王贴身内侍之一,仲须手捧一只描金漆盒缓步入殿,跪在大殿中央高声:“大王命奴臣千里驱驰,为王后贺寿!”
王后的内侍接过漆盒,来到王后面前跪呈,漆盒打开,王后从中拈出一件猩红色的狐皮肚兜,纯正的红色鲜艳得点燃了王后的眼睛。王后一向清淡无波的秀眸里,亦被映出红艳艳的喜色。
“大王与虞国国君驰猎,射中红狐一只,大王吩咐奴臣千里驰送,务必在王后生日之前送达,令织房夙兴夜寐制成此衣。大王言道,王后最畏寒冷,如今虽已立春,天气犹寒,夜间着此入睡可以御寒保暖。”
王后一双玉手久久抚在那润滑柔软的皮毛上,火红的颜色衬得王后的手像是一件玉雕珍品。暖暖的感动随着柔滑的触感,一点一点流进王后心里。
她与他已经做了整整十年的夫妻了,他虽然好色,颇多内宠,对自己倒是十年如一日。不来她宫里过夜的日子,他都会给她送花以表歉意,十年来从未间断。每年她的生辰,他都会给她精心准备一份厚礼,如今已是十份各具特色的礼物,煌煌摆放在她的寝殿里。
一个女人在这样的年龄,在后宫佳丽如云的环境,还能得到夫君这般的用情,此生也算是值得了吧。
一时各种神色在众妃眸光里浮动,尤以棠棣夫人情绪最为激烈,脸上乌云密布。她知道宁王贪恋自己年轻色美,对自己宠溺无比。然而,凡事只要与王后有犯,宁王却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王后一边。宁王驾幸棠棣宫的次数最多,然而枕间席上无论风光何等旖旎,雨收云散后,只要谈及王后,宁王眼里就会漫起一种奇异的神色,那是一种非比寻常的崇拜,敬重。每次看见宁王那样的神色,棠棣夫人就觉得那仿佛是自己穷尽一生也遥不可及的。
看着王后久久抚摸着狐皮肚兜沉浸在感动里,棠棣夫人心里的痛楚和不甘像火焰一样烧灼着。偏偏这个时候,侍立在王后身边的念川,将舌头吐出,眼睛拉下,冲着棠棣夫人拌了一个得意的鬼脸。棠棣被气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冷冷道:“臣妾不胜酒力,先告辞了,王后慢慢幸福吧。”
王后这才从感动的柔波里浮出,还未等她作出反应,棠棣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