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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阕 一别音容两渺茫 曲一 龙凤斗智(肆)
作者:罗姽 时间:2018-05-16 18:01 字数:2828 字

  卫城不到两个时辰便被攻克,很快成为兆军最佳的屯粮基地,无数劫掠而来的物资川流不息地运入,一时牛车马车人夫挑子进进出出。大军仍旧不敢懈怠,怕翼城那边突然来袭,士卒们个个执戟横戈,严阵而列。

  歇息一晚,第二日,兆军从上游西北方的卫城,如同山洪暴发般向翼城冲涌而来。

  金鼓阵阵,旌旗飞扬,震耳欲聋的轰轰声仿佛闷雷碾过秋野,摇撼着翼城的城楼,无数战车像一头头坚甲厚皮的猛兽扑来,天地之间震荡着肃杀劲烈的杀意。

  然而,面对这样凶猛的来势,整个翼城仿佛一座黑色的大山,静峙不动,城头上堆满了山石滚木,士卒们正在烧着一锅又一锅的滚油。

  王后已有严令,固守不战。

  兆军的战车逐渐近了,城墙上的宁人突然发现,每乘战车上站着的人手里都举着人头,无数血糊糊黑黢黢的人头被长矛高高挑起,随着战车的行进带起的狂风,一个个头颅旋转如风铃,远远看去,煞是惨烈。

  战车鱼贯停在城下,车上兆军们摇晃着长矛上的首级,高声叫骂,骂声疯狂激楚。

  清晨明晃晃的阳光里,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人头晃来晃去,龇牙咧嘴,狰狞恐怖。

  那都是居守卫城的兵卒们的首级,是城上这些士兵们的战友,其中还有大将储存勋的儿子。

  中间一乘戎辂上一员豹头虎目的大将,骂着骂着,突然取下矛杆上的首级,撩开铠甲,解开下裙,当众朝着首级撒了一泡尿,并且大喊道:“储存勋!你儿子死得其所啊,死了还可以成为爷的尿壶!”

  兆军齐声哄笑。

  中军阵里,一乘金辂上,风川笑得几乎仰身摔倒,狂野地舞动黑色的马鞭,笑骂:“高虎这厮,亏他敢作!”

  城墙上伫立着一个红艳艳的身影,红色漆甲,大红色的曳地长披被高处的大风掀拂,犹如腾起鲜艳炽烈的火焰。

  默默地看着他,她清水般的眸中漾起复杂的波澜,往事带着雷电般的力量震荡着她,她摇摇欲坠几乎要从城楼上跌下。

  突然,闵将军冲上来:“王后娘娘!不好了!储将军擅开城门,带兵出战了!”

  王后脸色大变,饶是她这样温婉的女子,也跺脚怒道:“储将军欺我妇人,不遵我令!赶快鸣金收兵!”

  然而已是不及。

  王后很快看见一队兵车从城下狂飙而出,像一股龙卷风向兆军席卷而去。

  那些先前还在城下并列成一排叫骂的兆军战车,很快如同蘑菇云般散开,让出一条道,像是张开了大嘴,将带着惯性直直冲进来的宁国兵车吞没。

  只听轰轰隆隆声中,战车旋转,车毂相撞,各色旌旗挥舞,步卒沿着既定路线奔跑,兆军很快便摆出了神奇的阵法。

  宁国兵车仿佛陷入了迷宫,领头的储将军已经晕头转向,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一排铜戈,眼看自己的车右被勾出车外。正欲去救,不知哪里又冒出一排长矛,眼见着刺入拉车的马匹,靠外的一匹骖马被刺得鲜血迸溅,另三匹马慌张地拉着车原地打转,储将军抽出宝剑疯狂乱劈,企图将死马从车上解下,忽然一枝从远处飞来的金龙箭穿透了他的眉心。

  城楼上那一抹艳丽的红影,一动不动望向远处金辂绣盖下,那个银盔银甲银丝披风的高大身影。他奋臂拉弦,弓开满月,箭矢如风,每发必中。那一枝枝描金画龙的长箭正是他所专用,正如他的弓也是特制,专为他这样的神箭手而制。

  那遥远而熟悉的身影令她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住。

  过去她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少次与他共患难同悲喜,这是她第一次站在敌军立场看他指挥作战。这是新的阵法,过去他摆过的“鱼丽之阵”、“荆尸之阵”、“鹳鸟之阵”都是她所熟悉的,是她坚信自己可以破的,然而,当下这个全新的、她叫不出名字的阵型,叫她如何破解呢?

  兵车驰骤,疾如流星,队形纵横,变化莫测,呐喊声、惨叫声、战鼓声在军阵中盘旋,闪耀着铜光的兵器穿透一具具肉体,在明晃晃的秋阳下带起流丽鲜艳的血痕。

  储将军率领的部卒就这样淹没在兆军的阵法中。

  很快,兆军乘胜攻城,黑压压的士兵如同涨水般漫上城楼。王后有条不紊地组织城头上的宁军扔下石头、推下滚木,然而经风川多年严酷训练的士兵,只知前进,哪敢后退,一个个贾勇争奋,前赴后继,如狼似虎。

  越来越多的兆兵爬上了城楼,在城上白刃相交,近身搏击。

  闵将军将王后牢牢护在身后,王后无奈之下,命令:“倒油!”

  滚滚的热油倾倒而下,惨绝人寰的凄厉嘶叫如同飓风漫天卷起。王后脸色惨白,身子摇晃,闵将军立即扶住她,满目关切与怜惜:“王后去歇一歇吧,这里有末将顶着。”

  王后点点头,在左右的搀扶下离开城楼,席地坐在城垛下的阶梯上歇息。

  眼看着滚油烧死他的士兵,她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过。她也知道兆兵残杀了无数宁国百姓,现在被宁人用滚油烧死,也是罪有应得。但是她还是心疼,毕竟是他的士卒啊。

  不久闵将军来报:“王后,兆军的攻势被我们顶住了,兆军已经暂且收兵。”

  王后颔首,面色稍缓。

  “只是……”闵将军低了头,脸色沉痛:“储将军带出去的队伍,全军覆没了。”

  王后叹息一声,对闵将军道:“储将军不遵我令,本该加刑,念他父子二人为国捐躯,给他的家属一些抚恤和赏赐吧。你与储将军共事多年,此事交予你去办。”

  闵将军俯首领命。

  王后双手抱膝,陷入沉思。闵将军将眼皮微微抬起,迅速飞瞥了王后一眼。抱膝坐在阶梯上的王后,有一种与平日的清冷高贵截然不同的美,散发出小女人的娇弱与无助。

  “将军……”王后唤道,声音疲倦而忧伤:“本宫想求和请降。”

  “王后娘娘!”闵将军猛地抬头,神色大变:“为什么!我们不是顶住了攻势吗?翼城高固,架起油锅来,兆军根本攻不破!我们一定能坚持到大王回来!”

  王后不语,玉手托着雪腮,目光渐渐飘向远方。她的绝世容颜蒙上一层凄迷,那充满智慧的高贵的前额,那笔挺的秀气的鼻子,那线条柔媚的唇瓣,竟令闵将军看得呆痴,自问这一生,还真没见过美到如此程度的女人。

  王后感觉到闵将军爱慕的眼神,心中不快,冷冽的目光骤然击在闵将军脸上,使他不寒而栗,立刻垂下头去,恭恭敬敬拱手道:“王后,原邑投降后仍被屠城,既然都是屠城,不如血战到底。全城百姓皆知兆军暴行,人人都奋勇敢战,王后若要请降,只怕全城百姓都不答应。”

  “原邑只是特例,本宫听说是邑宰宴请兆王时,有刺客行刺兆王,兆王大怒,这才下令屠城的。”王后凝视着闵将军,眼里带上了一抹哀恳。

  宁王去搬救兵已走了半月,她这里多抵抗一日,风川就危险一日,她当然不愿拖到白狄大军杀来的那一天。

  闵将军不敢再看她,低着头:“是的,末将也听说了。但是……翼城乃是都城,人物富庶,宫室华美,谁能保证兆军进城后不会烧杀抢掠?后宫许多美貌嫔妃,谁能保证那暴君不起色心?若是他要某个娘娘侍寝,那位娘娘不从,他会不会也如在原邑般,暴怒之下大开杀戒呢?”

  他会吗?王后在心里自问。宁宫里有那么多鲜花般的少女,而自己已经是三十七岁的妇人。他对她还有感情吗?如果她开城投降,他会为了她禁止士兵烧杀抢掠吗,会为了她不侵犯宁王的后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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