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br/>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冷。<br/><br/> 偌大的蔚家,今年也格外的冷清,安安静静的,听不见人声、听不见笑语。<br/><br/> 上空仿佛是挥之不去的阴霾,以及沉重的气氛,像一块巨石,重重的压在每个人的心口,教人喘不过气来。<br/><br/> 入冬还没有多久便开始下起了雪来,整整一个月,洋洋洒洒的就没有停过,将泷城披上一袭银装。在泷城还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景象,很美却也让人感觉那么沉重。<br/><br/> 泷城,是中国近十几年来新崛起的一座小城市。虽然比不上北京、上海那么大、那么多人口,却也处处彰显着旺盛的生命力,就世界五百强企业中泷城就占了三家!可以说,比起北京首都来泷城也是毫不逊色的!<br/><br/> 在泷城最高级的私人别墅中,一抹修长的身影独自站在别墅顶楼硕大的露天阳台上,定神望着花园角落里的一株梅花。<br/><br/> 点点雪花在飘洒,渐渐在她的肩膀上堆积起来。就连她的细眉、她长长地的睫毛上,都染上了一层白霜,一阵冷风吹过,就连壮汉都要冷的打起哆嗦,可是纤细的女人却仍是不动如山的负手挺直站立着……<br/><br/> 她漂亮的眸子,深不见底,猜不透她的心思,嘴唇紧抿着,那深刻的五官美艳而摄人心魄,却冷漠的叫人不敢多看一眼。<br/><br/> 有人踩着积雪向她走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许久之后身后的人才小心翼翼的出生唤道:“琦然小姐。”<br/><br/> “什么事?”女人的声音很美,可听起来竟然比这冰雪更冷。<br/><br/> 管家七叔是个非常严肃难搞的中年男人,此刻却低垂着头,恭敬的回答着,甚至不敢正视面前比自己小了一轮的细致女人:“曲医生已经为景小姐检查完了,段特助、封先生夫妇还有公冶先生也来了,都在大厅等着。”<br/><br/> 女人听着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身,只是将眼神伸向更远的地方,泷城秀丽的冬景毫无阻碍的在深邃的美眸下一览无遗。泷城虽是雪花纷飞,但还是阻止不了小孩子对雪的热情,远远的,有着一两个孩子在雪地里嬉笑、追逐……<br/><br/> 嬉戏呵!这样的名词从未在她蔚琦然的生命里出现过……<br/><br/> 这片别墅区只有几户的住户,每户都是占地宽阔,无论屋里屋外都是屋瓦精丽,但相互间也隔着好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互不干扰,这也应正着她的性格。<br/><br/> 女人的眼光收回,重新落在花园里的那株梅花上,那是她亲手栽种的,想起“她”,她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成拳。这片别墅区出自她之手,她是泷城的首富,她权势显赫,是所有人口中的女强人,在那个人的眼中她几乎无所不能!可偏偏……徐徐的松开拳,看向掌心,魅惑的眸子有了情绪,愈发的深沉。到最后,她得到了什么?<br/><br/> 多么讽刺,她拥有的是别人所想的一切,可是,就算用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去交换,却也无法换得她心底真正想要的……<br/><br/> “琦然小姐?”管家小心翼翼的再次出声唤道。<br/><br/> 听到管家再次的轻唤,蔚琦然收敛心神,转过身,她举步在积雪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肩上堆积的细雪碎落,管家紧随其后。她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前刻才稍有情绪的黑眸已暗如子夜,深邃难猜,她将深入骨髓的憾然埋得更深了些……<br/><br/> 大厅里,除了留在泷城工作的曲悠然、段芊芊,本该在韩国的公冶靖和,上海的赫连瑾、封靖扬也来了。只要有空,她们就会来这里看看,看看她,看看景鱼……桌上堆满了她们补品,给景鱼的。<br/><br/> 每个人看到她,心中总不免要感慨老天的作弄,其实在座的每个人,这些年来都看的很清楚,她心中的纠结和憾然她们都懂的。<br/><br/> 经历十多年磕磕绊绊才在一起的封靖扬和赫连瑾,忍不住的在心底叹息。段芊芊是所有人中最小的,也是最心软最多愁善感的,在刚听到事情发生的时候甚至还感慨的留下了眼泪……<br/><br/> “气温低,还飘着雪,怎么还在外面站着,小心感冒了。”赫连瑾忍不住说道,带着浅浅忧伤的眸子里满是不赞同,轻柔浅缓的语调却能叫人感受到丝丝的温暖。<br/><br/> 蔚琦然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在她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br/><br/> 段芊芊是赫连瑾的妹妹,也是蔚琦然的特助。现在是下班时间,抛开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段芊芊看到蔚琦然的样子忍不住也皱起眉来,景鱼出事都已经大半年了,她却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死样子。<br/><br/> 她们这些都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也早已经习惯了蔚琦然冷淡到几乎不近人情的样子,以往景鱼还没有出事前,她们偶尔还可以看到她眼里浅淡到几乎没有的微笑,偶尔段芊芊或是其他同事出了个什么小岔子,只是拉出景鱼说情,总是可以逃过蔚琦然的训斥!<br/><br/> 但,美好的日子总是不长久,就像是八点档撒狗血的电视剧一样,让经历的人、让看的人揪心、伤心……自从景鱼出事后,她几乎就没再说过话了……<br/><br/> 段芊芊张嘴还想要念叨些什么,见到姐姐赫连瑾对她无声摇头,示意她不用多说,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撇了撇嘴不再说话,起身踱步来到窗口,推开窗,今天没什么风,开窗透透风,气压真是比屋外头还低!<br/><br/> 赫连瑾玉望向曲悠然,只是一个眼神,他会意过来姐姐的意思,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开始向蔚琦然说明安景鱼的身体状况。<br/><br/> “景鱼有点发烧,我已经开了药,吃了,睡一觉,很快就会退烧了。”曲悠然慢条斯理的说着,眉宇间也是对安景鱼身体的担忧,“这几天不要让她着凉,她的抵抗力不如以前,很容易就会染上感冒,而且她脚踝处曾因为被石头撞裂,又泡了太久的海水留下了后遗症,吹到风会疼痛难忍,但是必要的通风还是必要的,有助于她的身体。她贫血的情况也很严重,看来要再好好调养一阵子才能有所改善了。”每个月的今天,无论自己医院的事物再忙碌,曲悠然都会准时来给景鱼做检查。<br/><br/> 听着曲悠然的话,蔚琦然的神色,蓦地转为阴鸷,嘴唇紧抿,全身也变得僵硬起来,交握在腹前的双手因为用力而暴起青筋。<br/><br/> 半年多来,不论是那些朋友或是蔚家的仆佣,都没人敢主动提起这件事,那是件可怕地意外!<br/><br/> 谁也想不到在秋日的早晨,安景鱼竟会在海里被找到,脸色苍白,全身冰冷,脚踝因为海浪的冲击被海里的石头撞到骨折,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更是无数,呼吸几乎就要停止!<br/><br/> 好在,好在她被及时就起,不然后果不堪设想!<br/><br/> 而安景鱼,在紧闭双眼整整一个月之后才醒来。当大家以为一切总算雨过天晴的时候,她却忘记的了一切……<br/><br/> 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一切叫她开心、不开心的事,也忘记了那个她曾经深深刻进脑海的人、和名……<br/><br/> 蔚琦然坐在远处不动,眼光静静望住二楼的某间房间,嘴唇抿了抿,下颚紧绷。她冷漠幽暗的目光,似要将那扇紧闭着的门望穿。<br/><br/> 那个在安景鱼面前嚼舌根的男人,包括他事业,当天晚上就被蔚琦然彻底搞垮,不论对方家人捧着珍奇异宝跪在蔚家的大门前,磕头请罪希望得到谅解,头破了,血流了,蔚琦然连看一眼都没有。<br/><br/> 再珍稀的宝物有什么用?可以让安景鱼好好的站在她的面前吗?可以让安景鱼身上的伤痕消失吗?可以叫景鱼想起一切吗?可以填补她心底最大的痛吗?就算是杀了他,也解不了她心中的恨,而他们,在第二天起,就再也没有人在商场上见过他们了!<br/><br/> 蔚琦然起身,在众人的担忧的眼神中,缓步走上楼梯来到安景鱼的房门外,走廊上的窗敞开着,寒凉的风微微的吹着,她转身,轻声将窗户和上,再一次定定的瞧着远处,消瘦挺拔的身影被投影在玻璃窗上,有些苍凉的忧郁。“以后注意了。”<br/><br/> “是,小姐。”收拾好曲悠然带来的仪器,管家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候着,也是静默不语,不敢打扰办法。自从景鱼小姐出事以后,静默成了蔚家的“家规”,笑声更是成了禁忌。<br/><br/> 其实是医生刚刚吩咐了药经常通通风,空气流通也有助于景鱼小姐的身体,但是管家知道,这时候什么都不要说的好,因为他知道,一切有可能造成景鱼小姐身体不适的因素,小姐一定会前一步就给彻底切断,就算是建议是医生给提出的也一样。<br/><br/> 太太的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在生下了琦然小姐之后,每每换天的时候,太太的生命就在鬼门关前转,爱太太胜过一切的先生,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了太太身上,所以对小姐的关心自然少了,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小姐清冷的性子,不爱笑、不爱说话,甚至不懂什么是爱!而他们只是仆人,就算字心疼,也不好逾越了身份,只能是担忧着、心疼着。<br/><br/> 可是,自从景鱼小姐来了以后,他们看到了,看到了小姐的改变,她会笑,尽管还是浅淡,她变得耐心,尽管只对景鱼小姐……只要景鱼小姐在的地方,小姐的目光就不再是冷清冰冷的。<br/><br/> 那样的目光……<br/><br/> 他是管家,可不是一般的管家,他可是从专业的管家学园出来的,曾为英国贵族世家当过大管家,也算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所以,有些事情,只消一眼,心底就什么都明了的。<br/><br/> 小姐是个果断的人,本以为她在看清自己心思以后会决断的向景鱼小姐说明一切,可是谁也不会料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br/><br/> 回身,蔚琦然跺回门前,缓缓的、缓缓的,伸出纤细的手掌,指尖触在门把上,悬着,紧握,松开,几次反复,最终却还是没有下手握上,不动。<br/><br/> 门隙着缝,透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夹杂着熟悉的浅浅香味,幽幽的从门缝中溢出。蔚琦然站在门前,一动也不动,看着门缝后的若有若无的影像,迟迟没有推开。<br/><br/> 最终,她还是收回了手,门后的那个人儿,那张脸是她心里的那种脸,但是那颗心却不再是属于她的那颗心了,那个人,不是她的安景鱼!<br/><br/> “照顾好她,有事打我电话。”她冷声的交代,完全听不出一丝的情绪,深远而空旷,优雅的身姿转身离开,蹬蹬蹬几声高跟鞋接触楼梯的声响后,一切归于平静。<br/><br/> “是。”<br/><br/> 她走了……<br/><br/> 房间里,梦幻白沙之后,脸色依旧苍白消瘦的人儿侧卧在床上,单手微微撑起身子,眼睛期盼的看着那扇门,在听到蹬蹬蹬的高跟鞋离去声后,嫩软的唇瓣间逸出一声失望的叹息。<br/><br/> 每次听到她走近的声音,看到门缝间透进的隐约身影,她就有一种莫名强烈的期待,几乎都将忘却了呼吸,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好想见到她,虽然每次看到她,自己就会好紧张,紧张的不敢睁眼看着她,可是,她就是渴望她能够进门,就算只是逗留一会儿,就算不和他说话……只要看到她,她也会感觉好满足。<br/><br/> 安景鱼的眼神紧盯着那微微隙开的门缝,刚才,她看到了她伸出的手,抬起、放下、又再次抬起……她以为这一次,她总会进来看她一眼了,哪怕只是一眼……<br/><br/> 可是,她还是走了……<br/><br/> 隔着微隙的门,她看着她的手收开,听见她微沉却好听的声音,是在嘱咐着管家好好照顾她,然后是她远去的脚步声。<br/><br/> 连日来的期待,落空。<br/><br/> 沉默的寂静,再一次笼罩住她的世界。<br/><br/> 景鱼缓缓躺回枕上,雕刻精美的四根床柱上系着漫漫白沙,随着透进窗的凉风微微浮动着,就这样被寂冷的气氛包围着,空荡无助的痛楚被挑起,她好想……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她,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的回忆,也都是徒劳。<br/><br/> 她什么都不记得……<br/><br/> 她唯一记得的,是她在医院醒来时她的激动,以及在她说不记得她的时候,她的愤怒和失望……<br/><br/> 那样失望的眼神,那样绝望的眼神,那一刻,她看见她的眼眸被伤全部席卷了。在确认她不再记得她之后,她便一刻没呆就走了,直到她出院她才出现。<br/><br/> 在医院的时候管家告诉她,说她出了意外,出血过多,身上又多处骨折,在医院昏睡了近一个月,是她从国外请来多名名医极力抢救,才把她的小命从鬼门关给抢了回来。<br/><br/> 他说,她没醒的那段时间,她不分日夜的守在她的身旁,固执的要亲自找看她倒她醒来为止。不爱说话的她,不停的、不停的和她说话,不想她一个人躺着孤孤单单的。她依稀记得,醒来之前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着、说着,那样轻柔、那样执着,原本安睡在梦中的她,就是因为想要看清声音的主人她才睁开眼睛醒来的……<br/><br/> 只是,名医的医术再厉害,救回了她的命,却找不回她的记忆,不记得是哪个医生说的,说的是在她的潜意识里是她不想想起一切。<br/><br/> 她不明白,为什么是她自己不想想起以往的一切?到底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的潜意识里就是不愿意想起来?为什么她不记得她了,她就不愿意来看她了?<br/><br/> 管家跟她讲了很多,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做安景鱼,名义上是他的养女,事实上却是蔚琦然收养的孤儿,在蔚琦然的身边已经已多年了,一直和她单独住在外面的房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是因为她的身体情况,她们现在才回来这里住的。知道了很多有关他的事情……<br/><br/> 她知道,身为集团的负责人,蔚琦然肩上所扛着的责任重大,不是说放手就可以放手的,公司里里外外,每天千百种的问题等着她去处理、定夺,是不可能随时陪伴着她的,可是,她为什么都不来看她?十多年,不是只有她们在一起吗?是不是她做错什么了?<br/><br/> 想到这里,如秋水般的眸子里,又一次浮现出淡淡的水雾,咬着唇,纤白的素手捂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儿来。<br/><br/> 这些日子以来,家里上上下下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给她调养着身体,她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结痂愈合,可是回来一个月了,她却没再见过她了,而她心里的失落也随着时间与日俱增,无名的痛楚也始终没有平息下来。<br/><br/> 心口纠结,眼泪刺痛了她的眼眶,眼泪还是无声的流了下来,喘息。<br/><br/> 对于醒来之前的记忆,她实在想不起半分,可是每天白天、每天夜里脑海里盘旋着的都是她激动的嘶吼,她失望的眼神,愤怒的颤抖,还有她握着她手臂的大手的温度……<br/><br/> 眼泪顺着眼角滚落,沾湿了漆黑的长发。<br/><br/> 她想看到她,只是想看到她……<br/><br/> 寂静。<br/><br/> 多么难熬的寂静。<br/><br/> 安景鱼一手捂着唇,一手紧紧揪住薄被,紧紧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祈祷,希望睡意快些将她席卷。<br/><br/> 窗外阳光娇媚,窗内,一双本该晶亮的美眸却并没有天气的晴朗而变得明亮起来,最近以来,似乎一直都带着淡淡的忧愁、淡淡的失落,几乎不带血色的唇瓣轻轻的弯着,不知是在笑,还是不在笑,眼眸里没有情绪,只是远远的眺望着远处,也不知是否有某个注视的定点。<br/><br/> 只着一件雪纺连衣裙的身子看上去是那么纤柔,微凉的风微微的吹进房间里,及腰的长发飘动,远远看去,竟是那么虚幻,似乎外头的风稍稍大一点,就会将她带着……<br/><br/> “怎么了也不多穿一件衣服,在想什么呢?”赫连瑾玉拿来一件外套,替她披上,嘴角是千年不变的温柔浅笑,轻柔的嗓音总是能安抚人的心绪。<br/><br/> “额?没……”呆愣中的安景鱼一惊,回眸看到是赫连瑾玉和段芊芊,微微扬唇笑开,“瑾玉姐、芊芊,你们来了。”<br/><br/> “你已经在窗口站了很久了,进来吧,免得着凉。”段芊芊拉起她的手就往里头走。<br/><br/> 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喜欢这样发呆?以前是姐姐,但是自从姐姐有了封靖扬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了,因为,尽管封靖扬看上去冷冷酷酷的,好像谁也不在乎似的,但是,他是绝对不会让姐姐有机会把事情闷在心里的。还以为不会再看见有人这样,一声不吭,有事就只是这样望着远方,问了,也永远只会告诉你——我没事!看了也只叫人穷担心。可是现在好了,竟又加入了蔚琦然和安景鱼?这样两眼空洞眺望远方,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是很有型?还是能解决事情?真是奇了个怪了!<br/><br/> 今天她要是不问出个什么一二三四来,她段芊芊还就不姓段了!<br/><br/> “好。”谈谈回了一声,安景鱼回床边坐下。<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