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面无表情，甚至有点厌恶地问云朵，反应严重不？

云朵点点头，轻声说，有点。

医生不耐烦地说，严重不严重直接说！什么叫有点？啊？！

云朵说，严重。

医生冷冷地说，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然后转头对陪在云朵身旁的李宇智说，你说你也算个男子汉了吧？怎么就做出这事？完全分不清轻重？你们这些学生我也见多了，也就不说什么了，说了你们都不懂。

云朵赶紧说，不是的，医生，他……

医生摆着手打断她的话，行了，就别为他辩解了，我好歹是你们的长辈，说几句你们不爱听的话对你们有好处。

李宇智哈着腰低声说，是是是。

进医院之前，云朵浑身冒冷汗，虽然明明知道是叫“无痛人流”，可还是不由自主地一阵天旋地转。李宇智扶着她，挂号，检查，决定手术。

护士对云朵说，躺下吧。云朵很顺从地就躺下了。头上是惨白的天花板，惨白的灯光，耳边是冰冷的手术器械碰撞的金属声。

就像好几个世纪一样漫长，身体就像被人从里面扯住了一样，一股巨大的痛铺天盖地。

人间，就在瞬间陷落了。

仿佛做了一个很悠长很悠长的梦，梦里出现所有人的脸，笑着的，悲伤着的，悲伤地笑着的。

就是没有一个开心的，更没有一个幸福的。

这些脸都随着陷落的人间慢慢沉下去，好像陷入了一个沼泽里，他们都在无声的呼喊，无力地挣扎。其中，还有一张熟悉的脸，仔细一看，是自己的，面无表情，眼里却满是苍凉。

你怎么不呼喊呢？你怎么不挣扎呢？你怎么，都不流泪呢？

云朵。云朵。云朵。

谁在呼喊？谁在喊自己的名字？

云朵。云朵。

是谁在喊？

云朵想说什么，却发现，无论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却什么也没叫出来。

忽然，就哭了。人间就完全陷落了。

眼前一片苍白。

慢慢的，苍白褪去，自己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

床前，李宇智焦急的看着她，双手抱成拳，放在嘴里咬着。一看到云朵醒了，李宇智赶紧凑过来，你醒了？身体，没事吧？

云朵努力地笑了一下，虚弱地说，没事。辛苦你了。

李宇智赶紧摇摇头，不辛苦，你没事就好。

李宇智按了按床头的警示按钮，一个医生和护士就走了进来。

医生看了看云朵，问，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没？

云朵摇了摇头。

医生说，手术后要留院观察两个小时，好好躺着，不要乱动，有什么不适的要及时告诉护士。

云朵点了点头。李宇智说，嗯，我会好好看着她的。

医生看了一眼李宇智，带着护士走出了病房。

你为什么要陪我来？云朵问李宇智。

李宇智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嗯？云朵又问。

因为，你一个人，一个女孩子，再怎么坚强，也需要人陪。李宇智想了一下，找了一个牵强的理由。

云朵不说话，半晌，才对李宇智说，李宇智，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坚强，但也不脆弱，真的很谢谢你。

不用说谢谢，就是一个小忙而已，再说我愿意陪你来。李宇智说。

云朵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眼角有泪水滑过。

李宇智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舒服？

云朵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想静一下。

窗外，阳光懒懒照着，一切很安详。洁白的病房里，空气微冷，四周安静。

李宇智坐在床前，看着床上的云朵，心里有一种淡淡的哀愁，像失去了什么，又像从没得到什么而现在看到了它。

那么，失去了什么呢？又看到了什么呢？

李宇智想不出来，也不愿去想。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