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相许亦相知,所以已不用再多说什么。
靠着越皓然的肩,坐在往生河畔。
幽暗而喧闹的冥界里,也只有这么一个宁静的地方了。
“萱儿,我该走了。”看着翻滚的暗黑色河水,他在她耳畔低语。
判官已经站在了身后的不远处。
“对不起,可是澜儿是无辜的,这一世,我该给她完整的幸福……”
“不用多说了,我明白。”直起身来,柳萱儿黯然道。
“萱儿……”
“没事的,反正过了今日,就当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即使是十指相扣,有些事情,还是一样,抓不住。
“我……我现在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义无反顾了,我……对不起,萱儿……“他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低下头去,眼里有浮动的不安。
柳萱儿只是握紧了他的手:“什么都不要多说,你该知道的,我都明白,我什么都明白。”
越皓然依旧是低着头,不说话。
判官已至身后:“时辰差不多了,越皓然,你可以跟我们走了。”
他站起身来,然而柳萱儿已经挡在了他身前。
“柳姑娘,你要做什么?”判官以为她意图反悔,已有敌意。
“先让我走好不好,先洗掉我的记忆。我不想,不想再一次,看着他从我身边离去。”她回头看了一眼越皓然……
是的,他明白的,无数次的看着他转身离去,早已是肝肠寸断。
那就,少痛这一次吧。
站在原地,看着那一袭绿衣渐行渐远,心头却是忽的一紧。
昔日的缠绵温存重新现于脑海,疼。
那女子温柔而妩媚的笑靥,被风卷起的浅绿色衣袂,在柳下偶遇低眉顺眼的温婉微笑,眼眸里泛起的潋滟水波……
如此辗转,不就是为了她一人,如今为了另一个女子负了她,却还要以此作为冠冕堂皇的理由,求得全身而退么?
终于还是看不到那个女子,黯然回首,看着翻滚的往生河,忽的心生一念……
瞬间,纵声一跃,白衣湮没在黑水之中。
此生,我既负你,他日再见,即使忘得一干二净,我又有何面目再面对你?
若是宿命如此,就只希望来世能够补偿,只是二十余年的光阴,萱儿,我若再负了你,定当万劫不复。
执念在心底凝结。
恍惚间,却被人拉起。
待躯体重重的摔落在地面上,睁开眼,却看见冷冷站于一旁的阎王。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只是不想让你脏了往生河的水……”
“你……”
“你根本就死不了,别想了,轮回也只是换具躯壳,甚至连容貌都改变不了,更何况灵魂。不然你以为你这辈子怎么会在剑术上有如此造诣?那是前世沉积的修为,往生河根本就奈何不了你……”
“这。这是为什么?”努力回想,然而脑中之事太多,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那半边真元,你忘了么?几千年修为,分与你一半,你以为只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吗?”阎王的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温度。
“这……”他的声音里满是疲累。
突然反应过来,问道:“她人呢?”
“已经送出冥界了……”
“为什么呢?这是命吗?是宿命吗?为什么总是擦肩而过,总是离别……”无力的躺倒在石板上,头发上犹沥下水珠来,越皓然无力的喃喃道。
阎王却只是一幅淡然的样子,也是,生离死别,还能在他心里搅起什么波澜吗?早已是看厌了,看厌了多少人的海誓山盟,转身便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何来的意义呢?
“你以为爱,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起的么?几千年来,真心相爱的人有多少,最后能够在一起的又有多少?年轻人,这只是无望的事情,你越是用尽力气,就会伤的越深,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阎王的样子是清癯的,有着长者的风范,然而看破了这红尘,总是显得不近人情,此时却是少有的淡定样子,而并非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暴躁脾气。
“我又为什么要明白呢,即使穷了百年,我唯一简单的愿望,就是可以和她携手到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年轻人,她是妖,你是人,本来就殊途,你又何苦呢?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也罢,你再清醒一会儿吧,过了午时,我便送你回去。”看了看依旧一动不动的越皓然,亦是洛云城,他终于转身离去。
白衣的男子依旧躺在青石板上,一动不动。寒意渗透了他的躯体,黑色的头发披散在地上,蜿蜒着。
萱儿,萱儿,从一开始,我就只是越皓然的话,该有多好。
萱儿,他们都不知道的,是的,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可是,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了,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好恨,好恨为什么伤害你的人居然会是我……
即使我注定要忘记,相信我。相信我,一定还是可以找到你的,一定可以的……
男子的低语被风吹散在幽暗的地府里,在空气中弥散开,黯然而沙哑的声音如凋落了一地的泪晶……
傻瓜,萱儿,你知道么,萱草,那是一种忘忧的草呀,可是如今,怎么就违背了我的本意……
为什么带给你忧愁的人偏偏就成了我?
忘忧忘忧,如今,却哪里来的忧,哪里来的愁……
“萱”……你这个笨丫头,怎么会知道这里面的深意?
只是你无忧的样子,我却是留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