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您看是不是……请郡主起来,她已经跪了一个时辰……”慈光太后身边的赵大嬷嬷瞅着主人的眼色,见她并无不妥,劝解道“郡主身骄肉贵,又是个孩子,到头来还不是您自己心疼,何必跟个孩子计较,再说了,华阳公主已经去世多年,驸马爷府中也无主母主持中馈,无人教导,性子才烈了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的话听着是为了跪着的郡主好,但是听在太后的耳中却是变了味道,自郡主御前肆意辱骂皇后的时候,她就头疼,这个孩子的性子太倔,这样的事情岂是她一个孩子说了算的,如今皇后拿这个说事儿她也帮不了,就当搓搓她的性子好了,她也不能太干涉,以免坏了皇帝的面子。
“太后,太后,不好了,明珠郡主晕过去了……”一道爽利的身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外殿来。
“咋咋哇哇的有没有规矩了还,当这皇宫内院是菜市场呢?”赵大嬷嬷眉眼一挑训斥道,虽然声音不大,气息浑厚,但是,因着声音软滑却也不会让人觉得被得罪了。
若是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只怕是要吓的屁滚尿流,但是殿外的赵小嬷嬷只是脸色一僵,但变化很快,陡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奴婢逾越了,太后娘娘赎罪!”
“进来把事情说清楚再请罪”太后挥了挥手,让人进来。
接着听到砰砰砰,赵小嬷嬷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来回话。
太后知道赵小嬷嬷规矩向来很好,既然已经请了罪便不再揪住不放,听她话中的意思,定是出了什么事儿,她隐隐听到珠儿怎么样了,虽然恼了她,但是毕竟是哥哥的外孙女,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要真出了什么事儿哥哥那个莽汉还不撕了她,遂招了人来“上前来……”
“谢太后怜悯……”只听砰的闷声传来,赵小嬷嬷又磕了一个头,越过一人多高的九转朝鸣凤凰寿山玉石三叶屏风,利索的走了上来。
殿外的地上并没有有铺设地毯,进来的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额头泛红,眼眶里面还含着泪,这头磕的可真实在,她的发髻上只简单的插着一只赤金银丝杜鹃点翠簪子,耳际一缕发丝不小心绒了,可能是赶路赶的急,乱了,上身穿着一身松香色褙子,颜色老旧,但是缎子柔顺丝滑,竟然是上等的江南织造的贡品。
“太后娘娘万安,明珠郡主昏了过去,只因万岁爷在皇后娘娘的凤阖殿,无人敢宣召太医,奴婢心中一急就忘了体统,还请娘娘责罚……”赵小嬷嬷一句话交代了前因后果,按着皇太后对明珠郡主的疼爱,她到是不担心受罚。
果然,太后一听明珠郡主昏倒,不由心中一紧,想起了她的亲侄女华阳公主不由心疼道“还不快宣太医,磨蹭什么,含香你去请太医院刘院正,慧娟你陪着我去看看,这偌大皇宫是不是容不下我老婆子了……”
本来明珠郡主若是跪上一会儿,碍于皇上的面子她也不好说什么,但人都已经晕了过去,皇后还将皇帝拽住不放,这就是打她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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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莫忧觉的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人人都说她骄横跋扈,不学无术,是个一无是处,欺辱善良嫡妹的恶女。
为了能嫁给状元公,悔弃从小定下的娃娃亲,使劲了手段做尽了恶事,最后遭了皇太后姑婆厌弃,从此对待不管不顾,又为了新婚的丈夫将唯一疼她的外祖父外祖母的传家宝贝送给了皇帝,为丈夫铺平了康庄大道,却将外祖父外祖母一家置于险境。
不曾想她的状元公丈夫在位居一品的时候却和她亲爱的妹妹一起,给她安了一个荡妇的名声,生生将她的一生毁掉,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下了绝育药,又让她最后一丝倚靠也敲断,梦里的她脾气暴躁,无知无畏,将天下人全部得最,落得个众叛亲离,孤苦终老的下场。
她走的时候才三十八岁,却已华发早生,枯荣若老妇,身边也只有一个老嬷嬷,那是她的奶娘,一个罗哩罗嗦的老婆子,曾经一直让她无比厌憎的毛病也成了最后日子的救赎,暗无天日的宗庙里,两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她还记得她死的那一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在整个上京国泰民安举国欢庆,对她们两个人来说却是噩梦一般。
天寒地动,大雪飘飞,寒风侵肌,宗庙中没有人记得他们,整整五天没有送来吃的了,她的奶嬷嬷为了让她吃上一口热乎饭,只身走入后山,一直到了晚上她觉得不对劲,才冒险进入后山,却不料让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的奶嬷嬷的一只手臂挂在树枝上,那只干净的手掌中还握着一颗干枯了的果子,另外一只三寸金莲的小脚被啃只剩阴阴白骨,远远的一只疑是腿骨的骨头还带着血丝,藏在土里,看到这一幕当时她就昏了过去,下一刻却被深山中的阴冷给冻醒了。
醒来后
她哭着,骂着,将奶嬷嬷的尸骨一根一根收了起来,合着泪水将那只干枯的果子送入了口中,又塞了几口雪水勉强有了些力气,回去找出了当年母亲离开的时候留给她的凤凰玉佩,那只玉佩一直被奶嬷嬷藏了起来,才没有被那些所谓善良的人抢走,如今也只有拿出这只玉佩给她陪葬也是适得其所。
没有工具,她从枯树枝中找了一个尖锐点的木头开始凿开冰封的坚硬泥土,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也许时间很短,也许时间很长,雪还在下,她的身体已经冻僵了,手掌的皮破了一层又一层,露出了森森白骨,但是血已经冻成了血块,再也流不出来,也再也没有温热的气息。
坟茔挖的太浅,她饿的头发晕,脑发涨,身体没有丝毫的力气,大喘着粗气,只得手握玉佩“嬷嬷,莫忧无能只能送你到了这里,来世莫忧再报嬷嬷的大恩大德,莫忧只是恨,恨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恨那个虚伪狠毒的女人,但是最恨的是自己的无知愚笨,不知身边之人是豺狼虎豹……”
句句令人滴血,字字恨意滔天,晶莹的玉佩上沾染了她的鲜血,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玉佩雕工精美,华贵的凤凰,根根羽毛脉络清晰可见,在手指摩挲中血红的液体揉入了清晰的脉络当中……
身体的意识已经渐渐离她远去,只留下心中难以磨灭的恨意,身体滑入了浅浅坟茔当中,旁边躺着的是奶嬷嬷碎骨,风雪飘零,渐渐的大地被埋入了皑皑白雪之中,掩埋了世间的一切污浊,天地间空寂洁净,苍茫寒冷……
浅浅坟茔的位置上空,忽然光华万丈,却又倏然消失,仿佛只不过是一刹那间的错觉。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惊恐的发现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在这个时代,她的身体一直就如一道影子,无处为家,却又处处可去,终日游荡与人群中。
这里人人都住在一格格的房子里面,他们叫那是公寓。
出行坐入体皮箱子里面,他们叫那汽车。
女人衣不遮体,妖里妖气的,他们叫做性感。
女人也可以出门工作,可以有自己的房子,可以……
男人,女人都可以出门学习,并且学习的内容曾经在那里见过……
总之她遇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许久以后她才明白,她的个庶妹应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们叫做穿越。
穿越的名目繁多,竟然是什么庶女奋斗记,庶女在XX朝,庶……文中极尽可能的诋毁诽谤本土女,将穿越女说的十项全能,美轮美奂,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想到她的那个妹妹,人人夸赞的上京才女,原来在现代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若是再遇到她,定不会被她卑略的手段所算计,也不会每次见她都心生自卑,而任由他们的奚落,被人误解,只是这个简单的心愿再也没有机会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凤凰的笼罩着道绚丽的五彩霞光落入了她的眉心,眼前一黑,她又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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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记得,没有身体,不知道冷,也不知道饿,也不知道飘了多久,忽然有一天,她来到一座漂亮的院子,院子里面繁华似锦,在在花团锦簇的阴暗面
宗庙荒芜人烟的后山上,一个玄色氅的男人站在一座孤坟前,孤坟前血染满地,有男人有女人,有狼尸,还有……孩子……
男人鬓发已白,但是双眸却黑亮,冷戾,痛苦,好似怀念,又好似心疼,令人看不懂的复杂,好似要将人吸入漩涡般的黑墨中。
没有身体的影子忽然痉挛般的疼痛,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竟然是当年她执意要退婚的苍哥哥,那个声名狼藉和她一样被人厌弃的上京浪子,当年的记忆仿若昨天般清晰。
“你真的要嫁给他”玄衣男子看着明艳的少女。
少女没有看懂玄衣男子的眼神,她想逃,他的眼光她不敢看,仿佛要吃人似的,垂着头,秀发垂过脸颊,挡住了眼中的胆怯,是的……胆怯,轻轻的说道“苍哥哥,对不起……”千言万语她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玄衣男子摩挲着手中的东西,一枚凤凰玉佩,他掏出另外一枚龙形玉佩和在了一起“傻宝儿……”撩起她的发丝塞入她的耳后“记住若他敢负你,就来找我,找你的苍哥哥,我给你报仇……”
少女忐忑不安的抬起头,眨着大大杏眼,仿佛不相信似的,又眨了眨眼,似猫儿似的懵懂可爱,最后扬起笑容,神采飞扬的样子让玄衣男子心头堵涩,却又心肝情愿,小女娃长大了
“当然,以后他敢欺负我,你帮我杀她全家好不好苍哥哥?”少女挥动的粉拳,份外的可爱,美丽的笑容成了他最后的记忆。
“好,我帮你杀了他全家……”
当日戏言,一语成谶。
男人的声音在风中低泣,邪魅似魔般茕茕
“宝儿,我给你报仇了,苍哥哥曾经说过,若他有朝一日敢负你,我会杀了他全家,现在他的全家都在这儿了,我一个个杀了给你送过去,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