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br/> 侍郎夫人大寿，尚江自然请了范姜轲。<br/><br/> 范姜轲带了苏千雪一同前往，其实她出门前在想着如何推辞，但又怕自己不去欠妥。<br/><br/> 也算是成亲之后的第一次见到众官员吧，或许也是生平第一次。<br/><br/> 席下坐了一排，台上的歌舞正在上演，那优美的舞姿配着优雅的音乐弥漫整个寿宴。<br/><br/> 苏千雪坐在范姜轲的旁边，距离主位最近，也可以清晰地见到尚江和尚怜星围坐着的尚夫人，年过半百却依旧风韵犹存，难怪尚怜星长得也如此清秀可人。<br/><br/> 今日尚怜星穿了件淡紫色的衣衫，柔软骨子如丝带般，在下一个节目中亲自为母亲表演舞蹈也引来惊艳全场，众人都痴痴地看着台上。<br/><br/> 苏千雪却觉得有道目光一直灼灼地盯着自己，她迎面遇上隔着台子的那一方，尚江毫无顾忌的目光。<br/><br/> 那目光包含的感情太过浓烈，像是烈火鸟要燃烧殆尽却还誓死相随般，她的心莫名地起了一个突，朝他淡淡一笑，举起杯子啜饮了一口。<br/><br/> 他也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以为只是如此，未料他的目光依旧锁着她不放。<br/><br/> 虽然他是范姜轲的朋友，但这样的目光也属无礼。<br/><br/> 她忍不住朝旁边的范姜轲靠去，希望他的身影能微微挡一挡自己。<br/><br/> 范姜轲正欣赏着歌舞，见她犹如一只小羊般朝怀里钻，倒是稀奇了。平日在府内也不见她如此热络，“冷了？”<br/><br/> 她尴尬地摇摇头，又坐直了身子。<br/><br/> 他觉得奇怪，见她低着头也没察觉出什么来，微微抬起头，撞见了正前方尚江投来的目光，那眼神里竟藏了些妒忌。<br/><br/> 他心一沉，尚江已经拿起杯子朝他点点头，示意地喝了。<br/><br/> 他也不便说什么，举起杯子也喝了，但身子也微微朝外侧靠了些，挡去了她可以撞见尚江视线的目光。<br/><br/> 苏千雪心里明白，不远处的尚江一定对自己动了心思。她倒不自恋地觉得自己有多美丽迷人，若她有倾城倾国之姿，身边的两个极品男子也不会爱着别人了。<br/><br/> 莫非他是想报复？以尚江宠爱尚怜星的程度，为了妹妹，也不是不可能。<br/><br/> 但他又能做什么呢？她就不信他有那个胆子敢对自己不利。<br/><br/> 歌舞进行一段落，贺兰西叫去了范姜轲关于某些国事的商讨，她一个人独自坐着也觉得无聊，不禁起身走走。<br/><br/> 众人也有的离席有的依旧坐着。江府也算是大户人家，亭台楼榭无一不全。<br/><br/> 园子里茂密的丛林也有着别样的风采，她见到府里也种满了桂花，看来都是爱国之人啊。<br/><br/> “轲哥哥。”一声娇柔的低叹，幽然响在耳侧。<br/><br/> 苏千雪停下脚步，循着声音朝前方看去。<br/><br/> 是一座凉亭，月光之下也照得见两个清晰的人影。<br/><br/> 尚怜星依偎在范姜轲的怀里，低低啜泣：“轲哥哥，我很想你……”<br/><br/> 此声，幽怨哀伤。那满脸的梨花泪，更是惹人怜惜。<br/><br/> 范姜轲只是任由着她轻拥自己，那神色也是一抹无奈。<br/><br/> “轲哥哥，只要能跟着你，我可以不要求名分的。”她有多爱眼前的男子啊，只有她自己知道。尚怜星抬起头，直视着他，“轲哥哥，你就收了我吧。”<br/><br/> 这是什么意思？收她做小妾？她没忘记自己是将军府的夫人吧？<br/><br/> 苏千雪只是站着，没有出声上前。<br/><br/> 其实在心底深处，她也是无尽的自责与愧疚。若不是她，尚怜星也不会与爱人拆散，嫁给自己不爱的男子或许真的很痛苦。<br/><br/> “怜星。”范姜轲低低地道，“此生是我负了你，但我也不可能委屈了你，让你……”<br/><br/> “不要说了！”尚怜星知道他要说什么，更是泣不成声，难道……难道……她还比不上一个苏千雪吗？<br/><br/> 她扬起头，亲吻上范姜轲的唇，“轲哥哥，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要爱上那个女人，如果哪日她要是死了，我一定会继续陪在你身边……”<br/><br/> 不是吧，居然还诅咒她死。苏千雪的心，一片凄凉。<br/><br/> 她没有当场打断就已经很有风度了。<br/><br/> 却没想到尚怜星边亲吻边诅咒她：“我真希望那个女人睡觉被梦噎死，出门被马车撞死，吃饭被米粒呛死，最好遇上强盗……”<br/><br/> 范姜轲任由她亲吻着，却越听越皱眉头，刚要出声，便听见身后有人道：“范姜兄你在哪里？”<br/><br/> 他们两人刹那分开，范姜轲转头看到了十步之遥的苏千雪和尚江。<br/><br/> “苏夫人，你怎在此？”尚江朝苏千雪微笑。<br/><br/> 苏千雪云淡风轻地道：“与尚公子一样，趁着明月出来透透气。”他一定也是听到了尚怜星的诅咒，怕她忍不住，所以先出声吧。<br/><br/> 唇角勾起一丝淡笑，嘲讽的神色直接落入范姜轲的眼底。<br/><br/> 他狼狈地撇过脸去，竟然有一种被抓奸的感觉。<br/><br/> “怜星，母亲找你，看样子很急，快去。”尚江对自己的妹妹道，语气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br/><br/> “哥哥……”尚怜星有些气恼，但也不得不乖乖地走下台阶。<br/><br/> 苏千雪淡淡一笑，“表嫂。”<br/><br/> “谁是你表嫂！”尚怜星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拂袖离去。<br/><br/> 刚才的话她听见了多少？范姜轲慢慢地又把视线调到了她的身上。<br/><br/>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悠然一笑，朝他靠近了些，“范姜夫君，我正找着你呢，呵呵。”温婉的话语像是夜间的海棠，“我有些累了，不如我先行回去，你再和江大人多聊聊吧。”<br/><br/> 可别怪她没给他们两人机会。<br/><br/> 其实只要表哥不知道，他们两人在背后做什么她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算是心底的一种弥补吧。<br/><br/> “我可以送……我可以派人送苏夫人回府。”尚江急急忙忙道。<br/><br/> 范姜轲的目光一冷，淡淡的神色没有涟漪，朝台阶下走了几步，站到她旁边。<br/><br/> 月色清冷，她的发丝也跟着有些乱了。他提起手，替她拂了拂鬓发，把那一撮留下的发丝拨到耳后去。<br/><br/> 她本能地一闪，避开了他的碰触，但见着尚江在场，又立马依偎了过去，“范姜夫君，我先回去可好？”<br/><br/> 看在尚江眼底，竟是一片的柔情。<br/><br/> 范姜轲朝着尚江道：“尚江兄，他日我再来拜访，今晚夫人累了，我就先陪她回府了，麻烦还请告知江大人一声。”<br/><br/> 呃，不是吧。他也要走了？<br/><br/> “其实我可以自……”苏千雪抬头正欲朝他说，却见他忽地低下头来，靠近自己，鼻翼可以清晰闻见他身上清淡的香气。<br/><br/> 她的话打结在了舌头里。<br/><br/> “脸色不太好，被风吹的吧。”他与她平视，才牵起她的手，“走吧。”<br/><br/> 月下余晖，两人相携走着，竟也是一片美景。<br/><br/> 她的手心传来他的温热，轻柔的暖流一点点地注入掌心。<br/><br/> 一路走出江府遇上的人们，也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他们，好像看到了稀罕之物。她倒不觉得奇怪，范姜轲一向把面子里子都给做足。<br/><br/> 出了府后，才有人小声议论：“看到了没有，相爷居然牵住了夫人的手耶。”<br/><br/> “是啊，是啊。当初相爷和尚小姐在一起，即使出游也未见有此举动呢。”<br/><br/> “难道真是痴情女子滴水石穿？”<br/><br/> “有可能啊，看苏夫人那淡然风韵可比月之光华，如果换作我，我也愿意日日芙蓉帐下度春宵啊。”<br/><br/> “污秽。”<br/><br/> “嘿嘿，你就未曾想过？我就不信了那样的美人儿在怀，相爷会无动于衷。”<br/><br/> “……”<br/><br/> 尚怜星站在门边，冷冷地听着这些议论，眼里的恨意似蒙上了一层血色。<br/><br/> 马车里。<br/><br/> 茶香慢慢地溢出来，小暖壶也搁置在小桌子上。苏千雪靠在马车的左侧，闭上了眼。真是觉得累了，天色不算晚，但体力已经透支。<br/><br/> 随着那些油腻的食物入口，腹部更是绞痛难当。若要如平日里的慵懒靠着欣赏歌舞倒也还好，但在众人之前，更要保持宰相夫人的优雅之姿，那些大家闺秀的举止更要好上加好，她不是做作，却也累极。<br/><br/> 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知道，早知如此，出门之前就该先喝些补药。<br/><br/> “窗外下雨了吗？”她闭着眼，淡淡地问。<br/><br/> 似耳边有风一直灌进来，身体微微地发冷，像是马车外有着磅礴大雨，但是静静聆听又什么也没有。<br/><br/> 到底是……怎么了呢……<br/><br/> 心，竟然寒了。<br/><br/> 范姜轲坐在她的对面，马车内的烛光可以清晰看见她此刻脸上的倦意，像是一只玩累了的猫，闭着眼睛微微蜷缩成一团，只想找着最温暖的火源靠近。<br/><br/> 取来小桌底下的毯子，很薄但是材质很好，柔软又保暖应该可以御寒。他想替她盖上，中间横了一个小桌子倒也不是很方便。<br/><br/> 马车遇上石子颠簸了一下，她整个人也摇晃了一下，斜斜地朝另外一边倒去。他绕过来，正好倒入他的怀里。<br/><br/> 他的身上有清清的幽香，不像是脂粉味，也不如别的香料，只是一种很清淡的味道，干干净净。<br/><br/> 她眯起眼睛看到他的身影，微微叹气，“多谢。”<br/><br/> 说着又把身子朝里边缩了缩，靠着马车继续睡觉。<br/><br/> 他怔怔地看着怀中的柔软瞬间消失，犹如一根轻盈的羽毛滑落掌心又迅速飘走般。此刻，他竟觉得眼前的女子是那般的陌生，仿佛像一团不相干的云朵，下一刻便会飘远，远离他的世界。<br/><br/> 这，会是一种错觉吗？<br/><br/> 抓不住云的感觉，真的很差劲。<br/><br/> 帘子外的风又徐徐地吹了进来，她的身子一抖，缩了缩，继续睡着。<br/><br/> 他手里的毯子落到了她的膝盖处，紧紧地贴着她的脚部，温暖渐渐地传递到全身。她舒服地调整了一个姿势，圈住双臂的手也渐渐放下来，平放到了腿上。<br/><br/> 马车内的空间很大，但他就坐在她的旁边。以为她进了马车便会有一番的责怪，说他不顾分寸也好，说他负了她也罢，但她一句话也没有说。<br/><br/> 但是肯定见到那一幕了。<br/><br/> 被自己的妻子看见自己与过去的女子有所暧昧纠缠，妻子是什么感觉？他不是她，自然不知道。<br/><br/> 马车里依旧酝着淡淡的茶清香。<br/><br/> 即使在半睡半醒间，她也可以闻见那种香气入了骨子里。<br/><br/> 想当初她在小筑里住着，偶尔一个晴朗午后也就温一壶茶坐在外边看池里的莲花，一朵一朵，不厌其烦。但……世事难料，怎知后来的自己会不明智地来蹚这浑水。<br/><br/> 幸好表哥可以幸福，娶得他心中所想。<br/><br/> 但是……想到尚怜星拥着范姜轲的表情，她觉得若要尚怜星喜欢上表哥，这条路还很漫长。<br/><br/> 一路上，范姜轲只翻着书卷，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旁边的毯子一下一下地被踢掉，一如每晚入睡前见到的般。<br/><br/>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恶习，奇怪的是她这样居然也没有感冒生病。<br/><br/> 微微地低叹，他替她拾起毯子，朝她膝盖处继续盖上。瞥见她微微湿润的眼角不由得愣住了。<br/><br/> 她……是在哭泣吗？<br/><br/> 为何？<br/><br/> 莫不是为了他……<br/><br/> 还是为了谁……<br/><br/> 他越来越不确定当初的想法是否准确，这个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女子，行径却和话语相差甚远，他很难把这个女子与爱他联系在一起。<br/><br/> 因为……他感受不到。<br/><br/> 还是他从未认真地想要去感受？<br/><br/> “唔，疼。”她一直靠着马车里侧，头靠在木板上一路颠簸，脖子也跟着僵硬住了，迷迷糊糊地调整了一个姿势，朝另外一边倒。<br/><br/> 这次，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安心地睡去。<br/><br/> 那是范姜轲的右肩，他身形瘦削但肩膀还算宽阔，他本想拨开那颗枕在肩膀的小头颅，但再次看着那张隐忍眼角泪花的脸又停滞了动作。<br/><br/> 原来这样步步算计又无心无肺的女子也知道流泪吗？<br/><br/> 好温暖。鼻翼还夹杂了茶香与一种莫名的香气，足以令她安心地沉沉睡去。<br/><br/> 身体上贴着的温暖，像是可以汲取的最大暖源，最后索性整个人都朝那个暖源靠去。却受到外力狠狠地一推。<br/><br/> 她迷糊地睁开了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眼，淡淡的眸色里没有一丝波澜。她悠然转醒，睁开眼睛立刻往后退去，直愣愣地看着范姜轲。<br/><br/> 想到刚才她睡着了，还趴在他的身上睡觉，真是……难堪啊。<br/><br/> 他一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br/><br/> “对不起……”她思绪乱了。其实她不该说这样的话。<br/><br/> 他眸光一闪，只冷淡地掀开车帘，“到府了。”<br/><br/> 哦，幸好到了。<br/><br/> 她走下马车，一个没站稳就要往后倒去，但刹那间不知为何，她立马朝右边倒去，因为受力不均，整个人歪倒在一旁。<br/><br/> 有些狼狈，幸好没人看见。<br/><br/> 他的神色一直很淡，即使门口有灯亮着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br/><br/> 噘噘嘴，不想再理睬。若刚才朝后倒去，一定又是入他怀。<br/><br/> 一次是巧合，再来一次就真故意了。<br/><br/> 范姜轲注视着她入府的背影，隐隐地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次江府一行，她像是变了又好像没变。一种奇怪的感觉盘踞在心口，挥之不去。<br/><br/> 一个爱他的女子，可以在别的女子面前表现得如此大方吗？<br/><br/> 他困惑了。<br/><br/> 半空的月亮不太明晰，今晚本就没有下雨，但风大，苏千雪还是觉得冷。<br/><br/>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呢？”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别人又仿佛在问自己。<br/><br/> 苏千雪躺在木桶里，热水的蒸汽盖住了她的脸。薄薄的雾气像是散不去的光晕，弥漫在周围，笼罩着。<br/><br/> 水温很热，她让小雅添加了三次。水面上的花瓣都被浸泡得沉下去了，她还是不愿意起来。<br/><br/> 今晚，真的很累。<br/><br/> “小姐，药水泡太久对身体也不好的。”每次苏千雪沐浴，小雅都会在水里加些药，助于她补身子，但往往都因为药味过重，让苏千雪多次冲水变淡。<br/><br/> 这次是她主动提议要这些提神的药入水，让她神经更放松，更清楚些。<br/><br/> “小雅，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呢？”对小雅的关心置若罔闻，只想着问她确定自己的想法。<br/><br/> 小雅不太明白，“小姐是说嫁给相爷的事情还是其他？”<br/><br/> “我是活活拆散了一对鸳鸯啊，恐怕死了之后要入地狱的吧。”她低叹。<br/><br/> “小姐，为人心地善良又为他人着想，怎会入地狱，就算是，小雅也愿随小姐左右。”<br/><br/> 苏千雪噙起一抹淡笑，微微弯起嘴角趴在木桶的边沿。<br/><br/> 屋内烛光摇曳，窗户紧闭着。小雅知道她怕冷，又在屋内起了暖炉，这才好好地让她享受。<br/><br/> 小清在门外把风，今晚回来后范姜轲没和她一起回房而是去了书房。<br/><br/> 正得她意，可以安心地洗澡。<br/><br/> 泡过药澡之后，心神都变得好了，坐在床边看了一会书卷，也没见范姜轲来。<br/><br/> “小姐，相爷在书房入寝了。”小清告知。<br/><br/> 哦，她没多大的响应。<br/><br/> 小雅进来帮她整理妥当，“小姐，别想太多了，早点睡吧。”<br/><br/> “……嗯。”范姜轲必定恨她入骨吧，就算不恨，也一定厌烦到了极点。<br/><br/> 她没有他那种肚量，如果哪天要跟她自己很厌恶的人一起生活，她一定会撕破脸。他这样待她，也算是好的了。<br/><br/> 边关已经开战了，硝烟弥漫的味道不可能传到京都来，但消息已经传得大街小巷皆知。<br/><br/> 早朝上众人都在议论此事，皇上对此也是抱着必胜的信心，更让众人放心这只是一个小小战役，不足为惧。<br/><br/> 范姜轲下了早朝便回府了，迎面见到小清拿着一束修剪过的海棠，脱口问：“夫人呢？”这几日仿佛都不再见她跟踪自己的影子了，是苏千雪让她退了吗？<br/><br/> 小清诧异地看向这个名义上的姑爷。一袭朝服居然也穿得器宇轩昂，风度优雅，恐怕也只有他了吧，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起小姐，所以愣住了没有回答。<br/><br/> 范姜轲微皱起眉头，“小清？”这个丫鬟应该叫小清吧？<br/><br/> 小清回过神来，垂目道：“奴婢冒犯了。”想起他刚才的问话，补充道：“小姐去茶院寺烧香了。”其实是替白沐风祈福。<br/><br/> 烧香？他一直没感觉出来苏千雪还是礼佛之人。<br/><br/> 淡淡点了点头，去了书房。<br/><br/> 小清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嘀咕：“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的就是不爱惜眼前人呢？”难道白沐风瞎了，范姜轲也瞎了吗？<br/><br/> 茶院寺位于京都东，靠近的是城东大门，但也不至于出城，一路过去也还算方便。<br/><br/> 特意让小清留在府里，每次都是带着小清，也该让小雅出来透透气。<br/><br/> “让你们长年累月地跟着我，很受苦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br/><br/> 她自幼体弱，所以父亲给她挑了两个能干的丫鬟相伴左右。虽然她是有恩于她们，但能像她们这样尽忠多年又不埋怨的丫鬟真的少有了。<br/><br/> “能在小姐身边，是我们的福气。”小雅轻答，“我和小清只愿陪在小姐身边到白首。”<br/><br/> 她还有白发之年吗？就这破体质。嘴上轻笑，更是自嘲。<br/><br/> 或许她该盘算着替她们找户好人家了，总不能一直任由着年龄增长，浪费青春。<br/><br/> 寺内小沙弥乍看见到苏千雪，不禁愣住了，好漂亮的女子啊。<br/><br/> 虽然跟在师傅身边多年，静心礼佛，但这位女施主的身上似有着慈祥的光辉，隐隐地笼罩在她的周身，让他移不开视线。<br/><br/> “小师傅。”小雅忍不住又喊了一声，这小沙弥还真该死。<br/><br/> 苏千雪只是淡淡地轻笑，踏入寺内仰望佛像。<br/><br/> 脚下的蒲团在佛像前摆了好几个，有些被人跪久了，都起球生出丝来。<br/><br/> 她毫不介意地跪下来。双手合十，虔诚祈求菩萨能保佑表哥打赢胜仗。<br/><br/> 寺内香火旺盛，每日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br/><br/> 但今日尤其的惊讶，因为跪在正中央的女子，她的神情与动作是如此的虔诚与纯净，就像是雪山上最清澈的一泓池水，因为天上的甘露而凝结的雅气。<br/><br/> 她穿着平常人的款式，碎花的布衫剪裁得当，像是贵族的千金。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吧，老百姓的心理总免不了对她多看了几眼。<br/><br/> 小雅也知道小姐的姿色出众，但也未曾预料小姐是如此的受欢迎。<br/><br/> 过去老爷大寿，她都未曾出席，只是坐在小筑里，对着满桌的菜肴痴痴望着。直到后来表少爷提着灯笼慢慢走来，她的嘴角才隐约有了笑容。<br/><br/> 她有一个亲哥哥，也就是当朝的国舅，却在老爷病逝后，也跟着离去了。现在的国舅府其实也就是一座徒有虚名的府邸了。<br/><br/> 替国舅府打点的人就是白沐风。<br/><br/> 小雅也分不清小姐对待表少爷的心思到底是感激多一些，还是亲情多一些。她自幼少了父亲兄长及母爱，唯一能从这些获得的就是在白沐风的身上。<br/><br/> 对他眷恋与关切多一些，也是正常。<br/><br/> 可是……小姐有必要为了表少爷赔上自己的一生幸福吗？<br/><br/> 男人都说，拥有事业还怕没有女子吗？现在表少爷眷恋尚小姐，难保他日升官进爵心里还是只恋她如昔。<br/><br/> 小姐又该如何呢？<br/><br/> 苏千雪一心祈福，没有注意到身后小雅的担忧神色，只愿着心里所想。<br/><br/> 朝着神佛跪地拜了三拜，才缓缓起身，“小雅，去添香油钱。”<br/><br/> 小雅依言投了一张银票进去。<br/><br/> 小沙弥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了。<br/><br/> 如果没有眼花，他刚才看到那张银票上写着的是一千两。<br/><br/> 到底是哪家的千金，出手如此慷慨大方！<br/><br/> 迎上她纯净的目光，小沙弥的脸红了。<br/><br/> “走吧。”苏千雪转身离去。<br/><br/> “施主，等等。”小沙弥连忙跑上前拦住她们。<br/><br/> 困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意欲何为。小雅护在前面道：“香油钱刚才添过了。”<br/><br/> 小沙弥的脸还是红红的，急急地解释：“你误会了。”从怀里掏出两个平安符道：“小姐，这是赐予福气平安的好符，希望你妥善保管，送给你亲近之人。”<br/><br/> 苏千雪微微一笑，收下了，“多谢小师傅。”<br/><br/> 小沙弥的脸，不争气地更红了。<br/><br/> 轿子一路折回府内，经过墨宝轩门口，她忽地喊了停。<br/><br/> “小雅，看这店门口挂着字画，可是卖笔墨的地方？”苏千雪半躺在位子上，出声询问。<br/><br/> 小雅站在外边，对着轿子里轻言：“是的，小姐。”<br/><br/> “让轿子靠边，我下去买点东西。”苏千雪缓缓出声命令。<br/><br/> 墨宝轩是京都里最大的店铺，表哥送她的几册书籍也都是出自这里。她今日路过，不禁多瞧了几眼。<br/><br/> 店里的字画挂得琳琅满目，但她不太在意。<br/><br/> 看了看其余的文房四宝，她转头问掌柜：“有好的砚台吗？”<br/><br/> 掌柜见她气质不俗，定是花大钱的主。立马道：“有有有，这边请。”<br/><br/> 他把她引到最里边的柜台前，打开一个暗红色的盒子，拿出砚台给她瞧，“这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别的地方还买不到的。”<br/><br/> “哦？”有这般好？<br/><br/> “小姐你看，这是端砚，不是普通的砚台。”他细心解释，“此砚材料特殊，素有‘体重而轻，质刚而柔，摸之寂寞无纤响，按之如小儿肌肤，温软嫩而不滑’的特点，颇为文人雅士收藏，小姐是买来自己用还是送人？”<br/><br/> 她淡淡然，“送人。”所以要买个好的。<br/><br/> 掌柜的明白，继续推荐：“若买了此砚，本店还外赠送毛毡，以供托砚台之用。”<br/><br/> “多少？”她问价格。<br/><br/> “两千两。”掌柜道。<br/><br/> 小雅吃了一惊，声音也大了：“吃人啊，一个砚台也要两千两。”<br/><br/> 掌柜摇摇头，“姑娘有所不知，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若不是看在小姐的清韵上，我还真舍不得拿出来卖，不过若小姐嫌太贵，我还可以推荐澄泥砚或洮砚，也同样名贵，只是材质不同。”<br/><br/> 苏千雪摸着端砚上雕刻的精致图文，摇了摇头，“不用了。”<br/><br/> “小姐不买了？”掌柜一阵可惜的叹息。<br/><br/> “不，我买了。”苏千雪朝小雅示意，“世间难得好砚台，希望掌柜的没有欺骗我。”<br/><br/> 掌柜的脸微微红了，低头道：“本店开门做生意二十来年，童叟无欺，只望小姐送的那方也喜欢才好。”<br/><br/> 好物要遇上好的主人，才能发挥它的光芒。<br/><br/> 她想起那双沉静如夜空的眼，淡淡笑道：“他会的。”<br/><br/> 付了银子，掌柜又说要包扎好一些给她送人。<br/><br/> 但她只是转身道：“好了，送到宰相府上便可。”<br/><br/> “呃，这礼物是……”掌柜瞪大了眼睛。<br/><br/> “送于当朝宰相范姜轲大人。”她语毕入轿子。<br/><br/> 掌柜惊得连连暗叹，天哪，莫非刚才那人正是相爷的新娶夫人，国舅府的二千金苏千雪吗？<br/><br/> 果然是人中龙凤，美得不可方物啊。<br/><br/> 与传闻一样，她真的是痴恋相爷啊，看这出手的阔绰与努力的心思，是真的很喜欢一个人才会愿意默默付出吧。<br/><br/> 比起娇纵蛮横的尚家千金，知道实情的掌柜更是希望苏千雪能早日达成心愿。<br/><br/> 为什么要停轿买砚台给他呢？<br/><br/> 苏千雪坐在轿子里，想得出神。<br/><br/> 只觉得那是一间闻名的店铺，经过能一睹风采也是开心的事情。在踏入的刹那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的是范姜轲埋首阅卷的影子，那认真的神色像是染了墨水的一幅画，意味悠远，仿若他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大圣人。<br/><br/> 但她也知道他那只是伪装在人前的一个面具罢了，看似温文的人，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就像她每次戳到他的脑门，谈及尚怜星的时候。<br/><br/> 可她，竟然还为他买了砚台，真是不可思议啊。<br/><br/> 摸出怀里的平安符，她笑了。<br/><br/> 只不过是心里愧疚，想要以此弥补罢了。<br/><br/> 回头，这平安符，也就分他一个吧。<br/><br/> 若是表哥征战回来，另外一个就留给表哥。<br/><br/> 轿子外，阳光普照，入冬后的阳光总能把人变得慵懒且热爱沐浴阳光。<br/><br/> 忽地，轿子摇晃了几下，只听见小雅低喝了一声：“你们做什么？”<br/><br/> 眼前就见一道银光，闪入轿内。<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