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妮子撒谎不脸红哈。”不知谁的一句话飘进我耳里，我顿时石化掉了。妮子？难。难道说，这么容易识破了我的女子身份？只听又一句，“要不是红姨要童女，看这长得，我们也得先消受一下。”语气里大有意淫后扼腕可惜之意。我被他们捆得像个青虫样，僵硬地看过去，刚才说话那人被边上一人一记巴掌，“瞧这模样，卖了她，能喊春娘陪上一个月！”
那人马上点头称道。我倒抽一口冷气，这，这，这是要把我卖到青楼去吗？情形急转恶下，虽暂时保得身子，但是。“放开我，放开我！”我终于有被人绑了的正常反应，拼命喊起来，但是那几个男人充耳不闻，一边讲着粗俗的笑话，一边商量着该用卖了我的钱去喊哪个姑娘。我一路喊得嗓子都哑掉了，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这个可憎的小镇，卖包子的和卖馄饨的还在街口，看着热闹，说现在日风世下，怡红楼居然开始营生男子的活了。我汗颜，他们这不是没看出来我的女子身份么，到底是这几个强盗智商太高，还是我实在是运气太差，扮成了男子都能被半路抓住卖到青楼？直到怡红楼那位被他们称作红姨的老鸨，花枝乱颤地扭着腰走到我面前，我都没能充分意识到事情真的是严重了。“啊呦呦，这是怎么回事？”
红姨到了面前，瞧都没瞧我一眼，“我怡红楼还没开张做男子的生意，你们要卖好歹去对面巷子里倌馆五爷那里。”“红姨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这可不是什么男子。”绑住我的男人一声大笑，把我往红姨跟前一推，引得满楼从一楼大厅到三楼雅座的人都偏过眼来看热闹。我被捆得严严实实，只能倔强的扭过头。红姨托起我的下巴，手往我胸前摁了一下，露出一个轻笑，又捏着我的脸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啧啧两声，砸吧着嘴道，“哟哟，还真的是个女子，这姿色真真是没得说，我怡红院要火了啊。”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不管在哪里都有青楼的影子。无论多么偏僻的地方，青楼总是一样的繁华，一样的热闹。这会儿，满楼的姑娘都凑过来了，拿化得飞起来的眼角轻蔑地瞄着我。我心都死了，狠狠看着她们，除了“放开我”都不会说别的。
红姨正喊人把我送到后院去，这时候我顾不得刚才还矜持着的身份，扯开嗓子，恶狠狠抛下几句话，“你这个老鸨，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莫忘城的南宫城雪！你要是胆敢碰我一根指头我二哥定饶不了你。”说到莫忘城的南宫家恐怕是没人不知道的，我本来不想这么损害自家的名声，但是我要是在青楼接客了，那南宫家就没名声了。“哟哟”老鸨红姨一副好笑得站不稳的样子，边上的其他姑娘也都掩面笑起来，“真是人急了，说自己是谁的都有。我这里的姑娘刚来的时候都想尽了办法要出去，可过段日子啊，就舍不得离开了。”红姨拿一根指头一戳我的鼻头，笑得让我浑身发抖。“你现在不信我，有你苦头吃！我二哥在西陵，过两天必定经过这里，等他发现你把我弄到青楼来了，你要是有个全尸就该庆幸了！”
我咬牙切齿，奈何没得证明自己的身份，老鸨不相信也是正常的，哪家正常的小姐会像我这样到处跑？“带到后院去，让五娘调教一下。”老鸨不带表情的转身看边上的小厮，挥挥手。几个强盗拿了钱更是快快乐乐，看我不从还过来帮忙摁住我。满楼的人都或坐或倚栏看猴子一样看着我，指指点点，笑得不亦乐乎。“你们这群混蛋，我南宫辰雪今天就算死也不从你们！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我拼命扭着不让他们轻易把我弄到什么五娘那里去，“我一定要铲平了你们这里，我二哥也不会放过你们，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我当时一点也没意识到，在这种关头，我嘴里叫的居然一直是二哥，而不是四哥。我叫得声嘶力竭，边上的男子女子们却全是满满的看客姿态，一副习以为常看尽百态的玩味儿样子。我更是死了心，越绝望叫得越拼命，恨不得我的声音把这楼给震散了，压死他们才好。怎么也想不到我活了这么多年，几乎活成一个老妖精，保持到现在的清誉，竟然要在这青楼毁于一旦。我这时候才想到四哥，他要是知道现在的状况，他当时的选择会不会有所不同？无从得知。满目尽是扭曲的、狰狞的笑，声音钻进耳朵里，万分刺耳。“带过来，给我瞧瞧。”
清冷冷的一声，从三楼雅座传出来，不高的声音，整个楼却静下来。满楼的姑娘公子都往那个雅座的位置看过去，条条玉色珠帘挡住了里面声音的主人。万念俱灰时听到这个声音，虽然不知道是敌是友，但也好比茫茫沧海中抓住一棵浮木，有了一线生机，心里的恐惧顿时打住，眼角的泪都逼回去了。“宋公子，这、这姑娘才买来”老鸨的话一下子打住了。“哗”一声，从三楼雅座方向，一把撒出来厚厚一打白花花的银票，那么缓缓地像是放大了的雪片，从空中飘下来，数量多到不知怎么形容。整座楼顿时鸦雀无声，全都目瞪口呆看着纷纷扬扬缓缓而下的银票。我微微长大了嘴。“够了么？”
又是同样请冷冷的一声。老鸨立刻从愣神中醒过来，来不及地点头哈腰，笑得不可支，“够了够了，绝对够了，还不把人给宋公子送上去？”她朝边上小厮喊着，自己不停歇跳着踮着脚去抢那些纷纷扬扬撒下来的银票。被压上三楼，远远就见到一个身影，屈膝侧卧在一方长榻上，手里悠然握一杯酒。朦胧不清的脸面居然有些眼熟。看我过来了，竟然缓缓坐起身来。帘子掀开，我愣在了那里，一袭湖蓝色锦衣的宋公子玉冠束发，衣襟微敞着，一副云雨里刚走出来的样子。
我没能开口，他已经立在我面前，敞着的胸膛对着我，一把拔掉我束发的玉簪，顷刻，长发瀑布一样垂散下来，我愤愤看他两眼，他一皱眉，食指挑起我的下巴，“长得倒真是有几分相像，原来真是南宫辰雪么？”面前的宋公子话一出口，我心里就松下来了。这个脸熟的人，果然是认识的，虽然才见过一面，但是印象却是很深刻的。他根本不是什么宋公子，而是温阮玉的丈夫，荣将军，荣珏。我曾经被四哥带到他府里，远远瞥见过他一眼。边上的人听到他的话立刻脸色惨白，放开摁住我的手，退到三步开外处，互相交换着眼神。“失礼了，在下宋止。”他微微弯腰朝我揖手。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能到跑到这么远的青楼里来寻姑娘作乐，自然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莫忘城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荣珏，所以才给自己取了宋止这个名字。既然这样，他肯定不知道我认知他，就算知道也不希望我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他的名字，表现出和他认识的样子。我心领神会，演戏我最在行，随即抿抿嘴，“多亏宋公子认识我，今天才免此劫难。改日必当登门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