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样？”荣珏斜看我，这时候马车离开怡红楼好一短距离了，车外开始安静起来，唯有马车车轴转动的“咯咯”声响在耳畔，荣珏的话便分外明朗起来。“没、没什么。”我不好意思，只好假装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的样子，“诶？不对啊，这个方向不是往东的吗？我是要回家，我们得往西南走啊。”荣珏不理我，自顾自闭着眼软软坐在那里。我看过去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其人如玉。这几句话莫名其妙出现在我脑子里，第一次见他的感觉生出来，心里痒痒的。天时地利人和，现在近水楼台，我萌发了些邪恶的想法，他还是不动，睡着了吗，我倾斜过去，伸出一根手指，点点他的脸，果然好软啊，再捏捏，手感真的是舒服极了。“软吗？”
他的两片薄唇突然一动，吓得我往后一退，一屁股坐在车板上。“软。啊！不！不软！不不。我是说方。方向不对。”荣珏嘴角勾出一抹笑，眼睛仍然是闭着，但我仿佛觉得他即便是闭着眼也能清楚我的每个神情，被他赤裸裸窥探着。“这是向西陵走的，我虽然是路痴，但是还是有点方向感的。”我撑着车座，坐起来，恍然大悟，“哦，你是听我说我二哥在西陵是吧，不要这么客气，还是直接回家方便些。”“你不是说，你叫倾苧吗？”荣珏挑眉，嘲笑地看我一眼。“呃。我忘了。”这临时装别人干坏事还得有副好记心，我不甘示弱，“你刚才还一副病秧子呢，怎么这会儿又生龙活虎了？”荣珏又不搭理我了，凤白在外面赶着马车，我只好去问他，“凤小弟，我们还是往回走，回莫忘城吧。”凤白见我和他讲话，脸上一阵道不明的青白，我马上想起在怡红楼被他撞见的那一幕还没解释过，现在我依然一副男子打扮，脸上也有些不自然，“南宫公子，我们不是要去五菱镇吗？”凤白往车里看看荣珏。五菱镇？那是西陵东边的一个大镇子，近年来有逐渐兴起封城的趋向。我们去哪里干什么？“不去西陵吗？”
“去啊，到了五菱，再去西陵，然后到未”凤白的话没说完就打住了，我回过头去，荣珏睁了半只眼看他。但是我能猜到他下面的话大概是要说未方城。五菱镇，西陵城，未方城，这一路绕过去向东再向西至西北，恰恰围住了封雪城。是我想多了吗？我不由得看看荣珏，发现他居然也在盯着我看，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他是个将军，他的生活太复杂，必然不是我这么简简单单的过活，这么多年来的经验让我学会很重要的一点，对于那些过于复杂的人的过于复杂的生活，千万不要掺和进去，否则总归会搅得自己一身浑水，死不瞑目。他是我姐夫，纵使轻狂，但该不会真的危害到我。我跟着他暂时回不去家里也不会有危险。想到这里，我定心了很多，觉得折腾了这一路实在是太困了，很有必要睡一觉。
讨好的让荣珏坐过去点，自己占了半个马车，睡起觉来。荣珏一脸坏笑问我，难道不怕他趁机占我便宜，我很淡定地回答他，不怕，再说和玉姐姐共事一夫也很好。他很汗颜我发现睡觉真的是经常会误我的大事。常常我自梦里醒来，人世间就是另一番样子，弄得我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这次又是这样，我睁开眼，居然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吓得我马上清醒过来，衣服还是穿的好好的，身上盖了层薄被子，房间里很暗，我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然后安心下来。忽的听到外面有打闹声，我扶着墙走出去，打开门，一片灯火通明。原来是在一家客栈。
我站在楼上往下看，大厅里凤白站在一个带半张银面具的湖蓝衫子公子边上，腰上的剑拔了一半。他对面一群黑衣男子簇拥着一个穿黄色锦缎的男子，带头的黑衣男子右手掌被一只筷子穿透，钉在桌子上，身形扭曲着。凤白真不愧是个高手，这么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也敢动手，还把对方吓得面面相觑，不敢上前一步。一个黑衣男子终于忍不住刀锋一指，直冲凤白而去，那黄衣男子看起来是他们的头儿，却完全没有阻止，难道他看不出来凤白只是在看边上那银面具的份上，不高兴动手而已？果然我根本没看清凤白怎样使的剑，他的剑已经回鞘，刚才那拔刀的黑衣男子保持着挥刀的样子，蓦地脸上出现一道裂痕，被劈成两半重重倒下去。黄衣男子脸色惨白，退后一步，那些黑衣男子立刻都挡到他前面去。
银面具转身离开，凤白的剑立刻又拔出半个，看样子是要血洗这客栈。不知道有怎样的深仇大恨，这银面具心里不存半点仁慈，要这样大打出手。凤白的剑果然立刻见血，“凤白，住手。”不知道我当时存的是什么心，也不知道凭什么觉得凤白会听我的话，但是这句话就这么轻飘飘滑出我的喉咙。结果凤白还真的停了下来，黑衣男子们都大惊，目光齐刷刷看向我，眼里的感激丝毫不亚于我当初在青楼听到荣珏那声“带过来，给我瞧瞧。”
在众人的目光特别是客栈老板从柜台下投来的万分庆幸感动的目光下，我装模作样，轻飘飘从楼上下来。银面具的目光透过脸上的金属瞟过来冷冷落在我身上，似乎带着些不明的意味，又看凤白一眼，出去了。我走到凤白面前，看了他一眼，他一见我居然立刻失了刚才的杀气，变成个羞涩的小子。我汗颜，真是个不合格的护卫，这不是给对方鼓气，让他们以为你其实是个不怎么样的人吗。想着，只好由我装得正紧点了。对面的黄衣公子看我走近，微微上前来，那些黑衣男子给他让出一条路，但还是紧紧围着他，生怕凤白又要杀过去。待黄衣公子走近，我才看清他的一张脸，不由得一惊，修长眉目，轮廓分明，虽向我作着揖，眼神却流露不羁，下巴弧度坚毅，“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我向他笑笑，转而面向凤白，苦口婆心道，“凤白，不要在外满随随便便杀人，杀了人还得花钱把他们埋掉。”我顿了顿，又看向那黄衣公子，继续道，“其他人就算了，你看那黄衣公子，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杀了多可惜？要是把他卖了，我们可以赚多少银子啊，哦，虽然我们不愁银子，但是钱不是多多益善么？”背后的黄衣公子不知作何反应，但我听得黑衣男子们嘴里几声愤怒的“你！你！”我赶紧拉着凤白撒腿就跑，他们也不敢追上来。带着凤白跑了一路，我猛然发现银面具也跟着我们跑，我一个刹车停下来，躲在凤白后面，“你，你是什么人？跟着我们干什么，我这里可有一个高手，你要是有歹心赶紧离开的好。”凤白却神色复杂看我一眼，对着银面具一声，“公子。”“你能再笨一点吗？”银面具扯下半个面具，露出荣珏那张熟悉的脸来，给我一个嘲笑。